自序:“我們”是誰?“我們”在哪里?(上)
作者:魯麟      更新:2020-03-02 08:45      字數(shù):2235
    一

    這部小說是獻給我們早逝的母親和我們那位偉大的父親的。

    我真心覺得對不起我的母親。因為,我也算寫了不少小說的人了,然而,我真的從來沒有直接以母親為主人公寫過一篇小說。我不知道如何刻劃這位偉大的女性,我知道,我不管以什么樣的筆墨去描寫她,都會可能造成對她的褻瀆與傷害。

    這也是這么多年來,我為什么一直沒有寫作母親的原因。

    我曾經(jīng)閱讀過很多以母親為題材的和品。讀完之后,我只能佩服作者的是,他也真敢寫。

    我不敢寫。

    雖然,在這本書里,我不可避免地要寫到母親。然而,我要告訴你,我仍然刻意地回避,實在無法回避,我才會努力以客觀的筆墨,書寫這位生我養(yǎng)我的偉大女性。

    父親不一樣,父親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得能扛事兒。能扛事兒,也包括面對一個同樣是男人的兒子對他的一切評說——遑論只是對他的如實描寫了。

    二

    我一直對小說有著特別的夢想,也可以說,有著特別的野心。但我的小說寫作計劃,一拖延再拖延,都老大一把年紀了,小說還是沒有寫出什么名堂來。

    現(xiàn)在動筆寫的這一篇,差不多是在走很多小說家都曾走似乎也必然要走的一條路子,那就是家族敘事。當然,青春敘事,也是必須拿起來的。似乎這篇寫父親的作品里,必然會有兩代人甚至幾代的青春敘事。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這篇小說,我其實早就想寫了。十幾年來,我一直被這篇一直在構(gòu)思中的小說折磨著?墒牵褪窃谑畮啄昵,在我想動筆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著名作家東西竟然也有一篇這樣的小說,聽說還拍成了電影。我心想,完了,人家都寫了,你還寫什么寫?及至讀到他的這篇小說時,心里又一次格登了一下,天啦,這還讓不讓人過日子呢?題材有太多太多的撞車啊……

    因而,這次閱讀東西的《我們的父親》構(gòu)成了我閱讀史上唯一的一次災(zāi)難。十幾年來,我認真做著的一件事,便是努力忘掉東西的這一篇小說,忘得干干凈凈,忘得干脆徹底。但你肯定知道,對我這種有著極好記性的家伙,忘掉一篇認真閱讀過的小說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何況,我還是做了大量的讀書筆記的閱讀。這一來,從記憶中剝離它,就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是,我得說一句,《我們的父親》,你其實不必看作是家族敘事。對我而言,我覺得一個作家有必要時時提醒活在當下的人們,不要忘了我們所從何來,這樣,我們才能解決一個我們將所向何去的問題。好的小說,一定是要讓人進行思考的,思考自己,思考我們的傳承,思考當下,思考歷史。

    因而,我在這部小說里,將涉及到我們?nèi)绾慰创覀兊倪^去也就我們的歷史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我敢說,我們過去處理得是極為草率甚至極為粗暴的。

    三

    你很快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父親》中,敘事主人公成了一個麻煩的事。它成了一個糾纏讀者的大問題。當然,它首先是糾纏我的大問題。“我們”是誰?為什么是“我們”成了一個敘事主人公呢?

    對我而言,這是一次寫作史上的突圍。我想試試,我想找到“我們”在哪里,我們又有著怎樣的視角。

    這是我的一次嘗試,也是一次自我挑戰(zhàn)。

    “我們”是誰?既然是“我們”,那么,“我們”就肯定必須長著好幾雙眼睛。至少,是四雙眼睛。這一來,前后左右,便全能看個徹底了。于是,“我們”便比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視角更能燭照幽微。

    這是我這十幾年來思考的結(jié)果。功夫不負有心人啦!既然“我們”有著四雙眼睛,你還能往哪里逃?

    你無處可逃。

    想起來了,我一直就是在書寫著人的無處可逃的宿命。這是我的很多朋友在讀過我的小說之后發(fā)現(xiàn)的。

    這難道就是我的小說關(guān)鍵詞?

    還有一點,我必須要說,這次,我是太大膽了,不但讓我們有了四雙眼睛,而且還有了不同年代人的四雙眼睛。這里的兩個敘事者出生于1950年代,另兩個出身于1960年代。這種年代與歷史紛亂的敘事視角,是不是值得你期待呢?

    然而,“我們”又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因為“我們是誰”是無法說清的,因而,“我們”也就必然遭遇叩問。以遭遇叩問的身份,寫出人的無處可逃,是不是也就大可懷疑呢?

    同樣值得懷疑與叩問的是,“我們”在哪里?也就是說,這四雙眼睛,在哪里看取我們的生活呢?

    更要命的是,這四雙眼睛,其實是分裂的。這里有兩層意思:從時代上,是分裂的;從情感上、從心路歷程上,也都是分裂的。只不過在敘事過程中,我把這四雙眼睛捏合到一起了,但對讀者來說,這就非常麻煩。高明的讀者,或者,喜歡敘事技巧的讀者,他需要看出某一個敘事片斷,究竟是誰在說話,同時需要梳理出這樣的敘事視角中,發(fā)生著什么,經(jīng)歷著什么。

    雖然同一件事,我想,你肯定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意思,這篇小說,將會寫出同樣的事情,但對這四個敘述者而言,卻是不同的經(jīng)歷。這樣的話,可能有點繞,但是,我相信,你肯定是能聽得懂的。

    直言之吧,是因為,每一雙眼睛都與其他眼睛不一樣;同一件事,都能看出三四種不同的樣子來。

    甚至七八種不同的樣子。

    因為,在寫作進入到后期,我不得不再次修改了一下“我們”的視角,它至少屬于八個人:

    方家弟兄四人;

    方家四弟兄們的妻子們。

    因為,“父親”也是這些女人的“父親”。

    這個可能是給讀者更為艱難的考量。雖然,對作者來說,也是一種挑戰(zhàn)。

    我是把麻煩惹大了,這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八雙眼睛罩著,你還能逃到哪里?

    有時候,我就擔心,憂愁:我哪有這樣的本領(lǐng)來寫呢?

    八雙眼睛,八張嘴巴?词裁,寫什么,肯定得把你繞進去。

    所以,說到這里,我想說的是,假如你真的沒有耐心讀下去了,那就放棄。因為,我的寫作,實實在在地講,也不是為讀者寫的。我寫給我自己的。我以自己的心血文字,構(gòu)筑屬于自己的文學世界。你如果無法進入,那也只能說明,我們沒有緣分。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誰也沒有辦法幫到你。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誰可以幫助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