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虎步入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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彊疆 更新:2024-04-04 09:39 字?jǐn)?shù):2744
第23章 虎步入邇英
那天下午,神宗帝將御史中丞呂誨叫到宮中,詢問傳訊之事。
呂誨早已揣摩到皇上的心思,只字不提自己與高登谷被荊公駁得狼狽不堪的窘狀,單說荊公脾氣如何倔強(qiáng),如何能言善辯,與此等人才交往絕非是一般臣子所能應(yīng)對得了——借以抬高自己的身價。
神宗問道:“他對扣押反賊首領(lǐng)是如何看待?”
呂誨回道:“陛下,他說扣押反賊首領(lǐng)并非是抗旨,而是要留下查清造成那次搶劫的根源所在。他還說,只有查清根源,方能防止此類事情日后不再發(fā)生或是盡量少發(fā)生!
神宗聽了暗喜,下朝后去了慈壽宮,見過“二后”,施禮道:“大娘娘,娘娘,王學(xué)士確實倔強(qiáng),但他的倔強(qiáng),他的所作所為,沒有半點私心,全是為我大宋江山社稷著想!
高太后早已從兄長高登谷那兒得到消息,見皇上如此說,很不高興,說道:“烈馬雖好,實難駕馭。既然那王安石桀驁難訓(xùn),官家臨御未久,日后與他共事,如何駕馭得了?”
太皇太后也提醒道:“頊兒,娘娘的話是對的,為了朝廷的安寧,你還是不用安石吧!
神宗回道:“大娘娘,我大宋積貧積弱已久,此時若無鐵腕人物出來擔(dān)當(dāng),如何能扭轉(zhuǎn)目下此等頹勢。常言道,烈馬如日中。安石雖是脾氣倔強(qiáng),但為了大宋的未來,臣還是要竭盡全力起用于他!”
太皇太后見神宗說得堅決,無不疑慮地問道:“頊兒,如果你真的鐵心要重用安石,又該如何重用呢?”
神宗見大娘娘口氣松動,頓覺一陣輕松,遂將數(shù)月來一直明里暗里對荊公的考察一一說了,最后說道:“回稟大娘娘、娘娘,盡管經(jīng)過多方考驗,對安石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為慎重起見,臣近日還要召見他,當(dāng)面察視,待察視之后,如何應(yīng)用,再如實稟告大娘娘與娘娘!
太皇太后這才稍稍放心,說道:“頊兒考慮得甚是周到,但千萬要慎重,萬不可大意喲!
高太后仍不放心,問道:“不知官家還要如何察視那王安石?”
神宗回道:“娘娘,到時您自會知道的!
高太后道:“好,那我與大娘娘就拭目以待吧!
年青的神宗帝離開慈壽宮,看著東方一輪冉冉升起的郎月,腦海中靈光閃現(xiàn),又想起初漢三杰及盛唐十臣,激動得想道:“此安石,莫非果真是上蒼饋予朕的蕭何、張良、長孫無忌么?”想著,更加激動,當(dāng)晚傳旨,召荊公第二天上午到邇英閣越次入對,自己要盡快與這位神往已久的王學(xué)士當(dāng)面交談,通過交談而全面真實地去了解、認(rèn)識這位久負(fù)盛名的王安石王學(xué)士!
荊公任過多年京官,自是知道朝中規(guī)矩,這天鼓敲三更,他已起床,洗唰完畢,正在穿戴朝衣朝帽,夫人吳氏過來,問道:“剛敲三鼓,還早哩,這就過去?”
荊公道:“這是皇上首次召見,介甫只能去等皇上,哪能讓皇上等我王介甫呢?”
吳氏知他心切,不再多說,只是上上下下看了看荊公的穿戴,說道:“這是首次去見新君,穿戴一定得講究,別丟三落四的。”見荊公頭戴垂腳幞頭,身穿朱衣朱裳,內(nèi)著白色羅中單,腰系羅料大帶,腳穿白綾襪,履一雙黑色羊皮鞋,覺得此次的穿戴搭配尚算整齊,只是腰間錦綬系得略顯松馳,急忙幫著解了,重新系得貼實,見一切穿戴整齊,這才說道:“這是新皇首次召見,你遇事一定要冷靜,說話千萬由不得性格!
荊公道:“介甫也不是小孩,這事還要你囑咐?時間還早,你去睡吧。”說著出了門。
石子早已叫來馬車,荊公乘上,石子隨護(hù),去了宮城。
東京的夜市是通宵達(dá)旦,此時雖是三更,但汴河街上已是大車小車、人馱肩扛,及那趕早市的賣羊肉牛肉的商販,已成群結(jié)隊往街上涌來;未歇市的酒樓茶坊內(nèi)仍是觥籌交錯,笙歌陣陣;瓦舍勾欄處雖是節(jié)目少了些,但熱鬧仍不遜白晝……
到了宣德樓右掖門,荊公留下石子在此等候,自己拿出手剌讓門吏看過,進(jìn)得禁內(nèi),經(jīng)大慶殿右側(cè),出大慶殿后門,再過紫宸殿后門,向東步行半支香工夫,便到了邇英閣。
鐘鼓響起,卯時已到,荊公不敢走遠(yuǎn),擔(dān)心那位汲汲求治的大有為之君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邇英閣,而他這位做人臣的卻不能在這里等候而覺得禮所不周。
此時的邇英閣前,已是燭光通明。荊公抬頭看了看雄偉軒敞的邇英閣,就見它飛檐翼角,琉璃生輝,尤其是殿前兩棵槐樹,樛然交纏上升,宛如一條巨龍乘著燦爛的燈光之煙霧,正在躍然升騰。
“邇英閣,親近英才,多好的名字呀!圣上首次在這里越次召見臣,可見圣上求治的心情是何等的急切,對臣是何等的企盼!”汴梁四月的清晨,涼風(fēng)颼颼,多少還帶些寒意,荊公想著,心情激蕩,渾身已是陣陣暖流涌動。
待漏院那邊早點的香味隨著晨風(fēng)陣陣飄來。起得早了,肚中已有幾分餓意,荊公真想過去吃些早點,充充饑寒,但他不敢,擔(dān)心就在自己走后,邇英閣那扇朱漆銅釘大門會突然敞開,圣上已在那里等候!
荊公不敢走遠(yuǎn),只得眼巴巴望著邇英閣那兩扇靜靜關(guān)閉的朱漆大門。
四更鼓響。
荊公默然念道:“圣上辛勞,該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千萬別因為臣的急切而讓他少了睡眠!彼鞠肴ツ请p槐邊看看,更想以手去fu摸那騰龍般的孿生雙槐,但還是不敢離開,還是擔(dān)心那兩扇朱漆銅釘大門就在他離開之時拉開,圣上正坐在御案前等候!
荊公孓然佇立在廣場中央。
四更三刻的鐘聲響了,那高高的朱漆大門還是靜靜地關(guān)閉著,除了待漏院那邊飄來的油炸香味,和東邊宮墻外馬行街傳來的早市的喧鬧聲,邇英閣這里還是一片靜寂。站著,望著,不知怎的就想起唐代白居易那首《紫薇花》,便隨口詠道:“絲綸閣下文書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dú)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痹佒佒,荊公笑了,自言自語道:“明明是一輪朝陽就要噴薄升起的新一天,如何是黃昏呢?”
這時,五更鼓響過,天色大亮,藍(lán)天白云悠悠,地面惠風(fēng)除吹,乾坤朗朗,整個大禁內(nèi)一片生機(jī)。當(dāng)鐘樓的鐘聲敲響第七下時,只聽“砉砉”一陣巨響,邇英閣那兩扇朱漆銅釘大門徐徐開啟,手執(zhí)拂塵的內(nèi)侍邵天九出來,宣荊公到邇英閣西偏殿覲見。
荊公不忘夫人叮囑,再次整肅衣冠,隨邵天九進(jìn)了一道道莊嚴(yán)的宮門,輾轉(zhuǎn)來到西偏殿。
早坐在西偏殿磁花墩上的神宗帝見邵天九引進(jìn)一位四十多歲、身材中等偏高、膚色微黑的人臣大步向自己走來,就仔仔細(xì)細(xì)地瞅看一番,就見這位人臣長方臉,豐隆鼻,兩道劍眉透著英氣,三綹胡須盡顯豪爽,目光轉(zhuǎn)動黑白分明,尤其從額部幾道不算深刻的皺紋里,更可看出此臣的剛毅與大智慧!
年青的神宗帝看到此,不禁激動地想到:“這就是韓學(xué)士所說的那俄不求做大官只圖做大事的王學(xué)士嗎?果真有如此股肱之臣來輔佐,朕何愁大宋弊病不除,何愁朕大業(yè)不成呢!”
荊公在邁向新君的同時,也極目向這位早已耳聞的年青皇帝端詳一番,就見這位年輕英俊的新君頭戴直角幞頭,身著淡黃滾龍袍,腰系通犀金玉環(huán)帶,俊朗的臉上充滿著英豪之氣,一雙龍目更是星光閃爍般殷切切地注視著他,注視他邁進(jìn)大殿的每一步。
看著這位充滿朝氣的新君,荊公自然想到那個過于寬厚的仁宗帝,想到那個整日病蔫蔫顯得怯懦的英宗!俺謬f得對,這是位大有為的新君,是位極具抱負(fù)的新君!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這次算是來對了,算是來對了!”
默念之際,荊公邁開虎步,堅定地向新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