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詩中棟梁
作者:彊疆      更新:2024-04-03 08:55      字?jǐn)?shù):2758
    第22章  詩中棟梁

    呂公著知道荊公雖然個性耿直,能言善辯,別人難以勸說,唯有他晦叔的話,介甫尚能聽得一二,于是以手中銀箸敲著那玉液酒瓶“當(dāng)當(dāng)”響了一陣,說道:“介甫啊,眼下我大宋正是太平盛世,百姓衣食無憂,我們做臣子的只要把該做的事做好,不出大的差錯,只要天天能喝上這羊羔玉液酒,一切都滿足了,還談什么希望不希望呀?介甫啊,凡事都得忍一忍,退一退。退一步,海闊天寬啦!

    韓維也勸道:“介甫啊,此次進(jìn)京,你可千萬不能任著性子,古人云: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啊!

    荊公一震,立馬想到進(jìn)京途中樵夫說的那“鐵栗雖堅,怎奈我三豁之斧”的話!霸趺?介甫此次進(jìn)京,難道真的要將自己的個性改改不成?”想了想,生硬地笑道: “晦叔,誰不想改改過于剛強(qiáng)的個性,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怕介甫的個性此生很難改掉嘍。再說,”荊公嗓門僵硬起來,“比方,眼看那些蠹蟲正在一口口咬噬我大宋的肌體,你好言相勸,他充耳不聞,你耐心相勸,他置之不理,繼續(xù)拚命地鯨吞著國家與黎民百姓的利益。作為一位大宋的臣子,還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任其下去不成?”

    司馬光見荊公又較起真來,呵呵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好了,好了,介甫又是言過其實了,事情哪有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介甫啊,這次皇上召你進(jìn)京,一定是重用于你,你要想做一個賢臣,還是記住君實的那六個字呀!

    荊公語氣稍稍平緩下來,問道:“不知君實兄所說是哪六個字?”

    司馬光一字一頓地回道:“忠君、利國、養(yǎng)民啊。”

    荊公一聽,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說道:“此六字,只是重德輕法,厚賞薄刑,介甫實不敢茍同。君實兄,要治理好一個國家,尤其是治理一個已近病入膏肓的國家,做臣子的非得做到重德重法,賞刑并舉,方是治國之正道。”

    司馬光紅潤的臉龐頓時顯出幾分尷尬,說道:“介甫啊,此六字是君實從歷朝那些輔佐君王的大有作為的大臣們的親身體驗中總結(jié)出來的,如何到了你口中竟成了重德輕法,厚賞薄刑呢?”

    韓維、呂公著急了,知道二位都是爭強(qiáng)好勝、脾氣奇倔之人,記得嘉佑五年,仁宗帝同時指派二人修起居注,不料他倆同時拒受。直到第五次,司馬光才勉強(qiáng)接受;而荊公連辭九次,弄得侍臣無奈,只得偷著將圣旨放在書桌上轉(zhuǎn)身就走,荊公發(fā)覺,還是追出,退了圣旨?梢姸耸呛蔚鹊木髲(qiáng)。

    曾鞏擔(dān)心這兩位倔強(qiáng)人又會爭訐不止,急忙解和道:“罷了,罷了,我們都是當(dāng)今的文壇嬌子,盡說那些枯燥的政事何益?詩酒正此時,我們何不邊飲酒邊詠詩,以此來為介甫兄接風(fēng)壓驚呢?”

    韓維立馬贊同道:“子固說得極是,我們今天聚到一起的目的不就是飲酒詠詩,以博個雅興嗎?來來來,那就從子固開始吧!

    曾鞏雖不是“嘉佑四友”,但是荊公的姻親,平時與另幾位關(guān)系也是極好,常是詩書不斷,現(xiàn)見韓維點名要他先詠,也不推辭,隨口詠道:“昨憶走京城,衙門始相識,疏簾掛秋日,客皰留共食,紛紛說古今,洞不置藩域!痹伭T,站起,笑著問荊公,“介甫兄,還記得此詩否?”

    荊公因剛才與司馬君實爭了幾句,心中稍稍不悅,自是無心回應(yīng)。

    呂公著見荊公不語,又?jǐn)[起老資格,問道:“介甫啊,瞧你瞧你,我們都是好友,所以見面才無所不談。剛才君實說的也是大實話,為何就不高興了?”

    荊公稍稍一笑,說道:“晦叔,介甫并未不高興?”

    呂公著道:“既是高興,子固已出詩了,你該和上一首才對呀!

    荊公覺得也是,于是想了一下,就想起與曾鞏初次在京城相遇時即興作的詩句,于是正了正身體,臉上現(xiàn)出幾絲笑意,詠道:“以昨此地相逢時,春入窮谷多芬芳——”見曾鞏頻頻點頭,接著詠道,“坐欲持此博軒冕,肯言孔孟猶寒饑。此時少壯自負(fù)恃,意氣與日爭光輝。男兒少壯不樹立,挾此窮老將安歸?”

    韓維見荊公詠過,說道:“君實是當(dāng)今文壇翹首,這樣的場合,不能沒有你的詩作呀!”

    司馬光又是呵呵一笑,見窗外柳枝搖曳,略一沉思,脫口詠道:“ 依依高村出宮墻,搖曳青絲百尺長。愿與宣溫萬年樹,年年歲歲奉君王!

    呂公著立馬抱拳贊道:“好一個‘年年歲歲奉君王’!好詩。好詩!本淳埔槐。

    韓維自知推辭不掉,也主動詠道:“松柏?zé)o心自后凋,此心無物更寥寥。伯夷豈是歸周晚,孟子空嗟出晝遙。談道每嗤猶有待,當(dāng)官常欲取非招。荒園寂寞無誰語,蘭菊幽香沒艾蕭!

    詠罷,眾友又是紛紛舉杯敬酒。

    呂公著見眾人都詠過,右手一捋胡須,張口正要詠誦,曾鞏抬手說道:“且慢,子固這里還有一首!闭f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與司馬光,說道:“我?guī)煾德犝f介甫兄要來京城,事前托人捎來書信一封,請君實兄代念一下!

    司馬光拆開信,臉上仍是浮著笑容,念道:“翰林風(fēng)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

    荊公一聽,知那是仁宗時期,身居江寧同父異母的兩位兄長和一位嫂嫂突然離世,為照料家庭生活,荊公不得已再次放棄在京做官的機(jī)會,而堅持去臨近江寧的常州作了知州,并寫信感謝這次為他幫忙的文壇翹首歐陽修,歐陽修深為感動,當(dāng)即給他回了此詩。

    司馬光接著念道:“……老去自憐心尚在,后來誰與子爭先!朱門歌舞爭新態(tài),綠綺塵埃試拂弦,常恨聞名不相識,相逢樽前盍留連!

    剛念完,幾位老友無不翹起大拇指贊道:“‘后來誰與子爭先’!介甫啊,歐公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夸贊過他人,能得到歐公這樣的贊揚,可見你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 

    歐陽公希冀荊公日后能如李白、韓愈作出不世之作,可荊公的胸襟遠(yuǎn)不止于此,他當(dāng)時也曾回贈歐陽公一首《奉酬永叔見贈》:

    欲傳道義心猶在,強(qiáng)學(xué)文章力已窮。

    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摳衣最出諸生後,倒屣嘗傾廣座中,

    只恐虛名因此得,嘉篇為貺豈宜蒙。

    荊公意即要學(xué)古代的孟子韓非,為國家作出一番更大的事業(yè),F(xiàn)見歐陽公重新將此詩托付曾鞏帶來,又受到眾人一番捧贊,荊公更是感激,連連搖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呂公著道:“介甫,你也別客氣了,歐陽公的評價正是恰如其分呀!”

    司馬光也嘆道:“現(xiàn)在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我倒贊成介甫這次進(jìn)京,應(yīng)該對那些弊政,有個革故鼎新的大有作為!”

    韓維趁勢說道:“我還得告訴諸位一個特大好消息,圣上近日就要在新落成的邇英殿越級召介甫入對了,那才是介甫真正的一飛沖天的輝煌時刻哩!”

    大家聽了,不約而同地驚訝道:“呀,這正是我大宋的幸運!飲酒,飲酒!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嚻娈惖镍B鳴聲,幾位老友紛紛將頭伸出窗口,就見樓前上空數(shù)百只杜鵑在天空盤旋飛翔,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咕咕”鳴叫聲!

    大家覺得奇怪,紛紛說道:“杜鵑原本出自南方,很少到我們北方來,今天汴梁如何一時來了如此多的杜鵑?”

    韓維看了看荊公,爾后把目光落在眾人面前,說道:“三年前持國就聽說,有位老者在虹橋上見過一群杜鵑飛來,說這是南方的地氣到了北方,大宋江山在不久的將來,定會有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正議論,忽見窗外狂風(fēng)大起,卷得滿街黃砂飛揚,遮天蔽日,只嚇得酒樓中幾位好友躲的躲,藏的藏,韓維更是忙著去拉扯窗簾遮掩。

    唯有荊公穩(wěn)坐如山,靜聽窗外那呼嘯的風(fē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