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起江南(2)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09:46 字數:2663
此時李煦已經恢復了神智。見查弼納進來,忙掙扎著要站起來,查弼納趕緊制止了他。李煦臉憋得通紅,使勁咳嗽了一陣后呼吸才漸趨平穩(wěn)。三房姨太太都緊張地圍在李煦身旁,如夫人給李煦捶著背,詹姨太和范姨太只是哭泣。李煦忽然老淚樅橫,說道:“總督大人,這究竟是何等事情?我李煦雖說不好,可也曾忠心耿耿為皇上做事,怎么竟至于抄家啊?”查弼納嘆道:“李公,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來,下官……下官亦沒有辦法。還望李公保重身體要緊!
李煦嘆息一聲,忽然抓住查弼納的手道:“查公,事已至此,我李煦還有何話可說,只求查公看在我薄面上,看在這家里大大小小二百多口人的面上,多少保全保全我等。 辈殄黾{見李煦發(fā)辮凌亂,眼角有淚,心里也有些傷感,便說:“李公放心,我能夠保全李公的,定當盡心盡力,只是如今,圣命難違,李公還是不要抱怨我等才是!”李煦哭著:“我李煦也為官做宰幾十年了,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的?我年老糊涂,衙門里有些虧空是真,可就算給那皇商略微提奏了一筆,皇上不允許也就罷了,怎么會……”查弼納沉思片刻道:“想來李公還不知曉,那王修德虧欠戶部官銀多達幾十萬兩,至今沒有歸還。非但如此,此人還不忠不孝,為匪作亂。如今在正月初五日,就已經被查抄了家產!”李煦不由“啊”一聲,呆住了!艾F如今……慎刑司和都察院正在審理王家的案子!”李煦倒吸一口冷氣。查弼納嘆息道:“李公,只是在下很不明白,你為何要替這等人提奏挖參之事?”李煦無法答言,只是默默看了看錢仲璿等人。
沉默片刻后,李煦嘆氣道:“這些事老奴實在沒有想到,總督大人……老奴一家大小百十來口全仰仗大人了!”說著從床上跌下來給查弼納磕頭。詹姨太也帶領李鼎等人磕頭?吞美锟蕹梢黄。查弼納扶起李煦道:“李公,且莫如此,皇上的旨意你也清楚,只是查抄家產,并無性命之虞,不過今日爾等還是要委屈委屈!”說著就站起來,大喝一聲道:“番兵何在?”
很快一個軍校進來:“卑職在!”
“奉皇上旨意,李煦年老糊涂,妄聽人言,即刻將李煦革職,由織造衙門解任,伊所欠錢糧甚多,不可不償還。如此,將李煦之子以及辦理家務之現有以及分檔出去之家人、由伊衙門使用之人,盡皆拿獲!”
李煦頓時“啊”了一聲。
很快一隊隊番兵進來。
就聽“咔噠咔噠”的聲響,李鼎和李鼐頭上都戴了枷鎖。
錢仲璿和沈毅士等人也戴了枷鎖。
李鼎大喊道:“爹,爹——”
李煦眼光散淡,忽然抓住查弼納的腿道:“查公,務必保全則個……”
查弼納無奈地看李煦一眼,沉沉嘆口氣道:“李公,事已至此,本督亦沒有什么話可說,只是我奉勸你,走一步說一步吧!”說著推開李煦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李煦呆在原地。
很快一對番兵過來,給李煦戴上枷鎖。
番兵狠狠推了李煦一把,說道:“快走!”
李煦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詹姨太忽然匍匐過來,抱住李煦的腿道:“老爺,快想想法子啊……”
李煦失魂落魄地道:“糊涂的東西,你耳朵里塞驢毛了?如今是皇上的旨意,更有何法可想?”
詹姨太大哭起來。
李煦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里間,在韓夫人遺像前跪下,大哭道:“夫人,為何你走得這樣早?倘若有你在,我李煦未必會走到這步田地,夫人啊——”
………………
織造署里雞飛狗跳,兵隊往來不絕。
“快點快點!”
番兵押著一隊人過來。
富拉尼哀求道:“大人饒命,我等都是織造衙門奴仆,并無干犯法紀,一應事情俱不知曉!”
“少廢話,等提審的時候再說!
廚房里。
徐祥狠狠擊碎一個米缸,白米“嘩嘩”流了出來。
車木保和妻子頓時兩手抱頭蹲在地上。
“所有織造府使用之人,全都給我押出去!”
“喳——”
很快車木保也被戴上枷鎖,推搡著出去了……
………………
大花廳改成了提審堂。
當李鼎等人進去時不由吃了一驚。就見四周都擺了“威武”、“肅靜”的牌匾。一隊番兵早就站立兩旁。中堂上方臨時用花紙裱糊了一個匾額,乃是“恪恭首牧”四字。一把“萬民傘”豎立在總督身旁,更顯出總督的威嚴來。
查弼納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李鼎等人不由哆嗦一下。
“堂下站立者是何人吶?”
李鼎腦子有些發(fā)懵,查弼納頓時又喝一聲:
“本督問話,堂下站立者是何人?”
李鼎就覺腦子里一道靈光閃過,說道:“回總督大人的話,乃是罪臣之子李以鼎!
“那么你呢?”
李鼐額頭上冒汗,說道:“罪臣之子李以鼐!
查弼納點點頭,忽然看著李鼎和李鼐道:“想來你是老大,你是老二?”
“正是!”李鼎道。
查弼納翻閱著案卷,說道:“李以鼎,本督現在問你話,你可要照實說!
“請總督放心,罪奴一定照實說!
“好,那我問你,自從你父親卸任鹽差之后,因為幾年前大病了一場,所以織造府的里里外外,都交由你來打理,是這樣嗎?”
“回總督大人的話,是這樣!”
“好,很好,”查弼納翻過一頁案卷,說道,“你的管家是錢仲璿,是么?”
“是!
查弼納再次點頭:“那么另一位管賬之人馬二何在?”
李鼎腦門上冒汗,沉了一陣道:“回大人的話,馬二不是我的管家!”
查弼納頓時拍了一下驚堂木道:“放肆!本督早就說過,凡是你知道的,必須要照實說,倘若隱瞞不報,本督就要重重治罪!”
李鼎忙低下頭去。
查弼納愣愣看了李鼎一陣,說道:“李以鼎,你要給本督好好記著,并不是本督不知道內情,你就可以隨意欺瞞本督,實話告訴你,本督什么都知道!本督就是看你老實不老實!你可聽清了么?”
李鼎忙道:“聽清楚了!
“那么我問你,馬二何在?為什么不見?”
李鼎謹慎地看李鼐一眼道:“回總督大人的話,這馬二并不在蘇州……”
“馬二在什么地方?”
“馬二在京城。因我父親在京城有些產業(yè),所以就委派這馬二在京城料理……”
“想來在京城你們還有不少房產地畝?”
“有一些。具體數目罪奴并不清楚。更何況,如今這些房屋產業(yè)早已不屬于我父親所有了……”
“賣給誰了?”
“并不是出賣。我父親兄弟子侄們眾多,這些田產都已經劃給我叔叔們經營,因此,已經不是我們的田畝了!
查弼納一笑,點頭道:“很好。李鼎,你只要老老實實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本督保證不會動你一根毫毛。”他看李鼐一眼,說道,“李以鼐,你為何額頭上冒汗,難道這大堂里很熱不成?”
李鼐只是搖頭。
李鼎看李鼐一眼道:“回總督大人,我弟弟有肺病。更何況,這些年家里家外都是我主理,我弟弟并不管賬,因此他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查弼納見李鼐搖搖欲墜,便道:“那好,先把李以鼐押回去,好好看管!
隨即兩個番兵托著李鼐出去了。
查弼納靠在椅背上道:“李鼎,此次提審,并不是正式審問。你回去后好好給本督想想,你們在何處還有何等產業(yè),以及何等信用之人,要一一給本督想清楚,倘若隱瞞不報,你可要仔細!
“請總督大人放心,事已至此,我等還有何話可說!
“押下去!”
……
織造署里,眾番兵往來奔忙,大人哭小孩叫,一派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