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起江南(4)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09:49      字?jǐn)?shù):2186
    織造署里的人都沒有想到會抄家。巴米當(dāng)然也沒有想到。這些年她與李鼎在織造署過日子,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知道由于老爺不再經(jīng)辦宮里的差事,手里并沒有外快銀子進(jìn)來,家道是比以前艱難了些,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煦仍舊吃喝不愁,過著奢侈靡費的生活。不說與外面那些平頭老百姓相比,就是與京城里那些宗室子弟們相比,這李家的生活也不是他們能比的。當(dāng)年圣祖皇帝五次南巡,那排場是什么樣的?不說皇帝對他們青眼相加,就是宮里那些阿哥們,也時不時地來找李煦要銀子花費,你想想,這幾十年來,李家與皇室的關(guān)系維系地如此之好,這已經(jīng)是頂天了,還有什么可憂慮的呢?巴米常想他們李家的基業(yè)是極其穩(wěn)固的,誰家犯了事李家也不會犯事!可誰想到,李家竟然被抄!這不是別的,這是抄家啊!她活了這二十多年,從來都是從故事里聽說抄家,可誰想到,她竟然也親自經(jīng)歷了抄家!

    “嬸子,你在干嘛呢?”

    李蘭芳忽然狠狠推了巴米一下,巴米才一下清醒過來。

    此時玉嬌和杏奴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玩具,像寶貝一樣抱在懷里。巴米就覺得手里直打哆嗦,她掏出鑰匙開著箱籠,可銅鎖怎么也打不開。越是著急手就越哆嗦,黃銅鑰匙上都沾滿了汗水。巴米干脆停止開箱籠,坐在花梨木凳子上喘息起來。房間里沒有點燈,月光照得腳地亮堂堂的。巴米忽然捂著臉哭起來,心想這個經(jīng)歷仿佛做夢一樣,轉(zhuǎn)眼間就從天上落到了地上。徐祥雖是好心,可以后這日子該怎么過,他們又會遇到何等事情,心里卻是一點底子也沒有。此刻雖然坐在自己房里,可她很明白這里已不屬于李家了,縱是拿走一些東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嬸子,嬸子,你怎么哭起來了?還不快開箱籠?”李蘭芳提醒道。

    巴米擦了淚道:“嬸子的手忽然沒知覺了……”

    李蘭芳接過鑰匙,很快開了箱籠。

    就見里面是散亂的金子、銀子、玉器釵環(huán)等物。

    巴米忙鋪下一塊包袱。

    “蘭芳,都裝進(jìn)去,過了今日沒明日了……”

    李蘭芳慌慌地把東西歸攏進(jìn)包袱。

    巴米心里踏實了些,又打開一個衣櫥。

    里面滿滿的都是衣服。

    巴米慌慌把衣服一件件拿出回來,塞進(jìn)一個大皮箱里。

    蘭芳疑惑地道:“嬸子,你這是……”

    巴米不滿地道:“蘭芳,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這些衣服塞進(jìn)去,雖說現(xiàn)在天冷,可很快就暖和了,身上沒有單衣怎么好?”

    “嬸子,東西多了,恐怕那把總……”

    巴米一下愣住了。此時看看屋里的擺設(shè)東西,恨不得有一個彌勒佛的人種袋,一下把所有東西都收進(jìn)去才好。

    她忽然嘆息一聲道:“也好,蘭芳,咱們只要黃的和白的就行了,只要有錢什么都好說了……”

    蘭芳點點頭,很快箱籠全部掏空。

    ……

    屋瓦發(fā)出“嘩嘩”的聲響,巴米就見一道黑影從窗前掠過。

    番兵的聲音再次傳來:“抓賊啊,抓賊啊——”

    很快一隊兵丁奔了過去。

    李蘭芳愣愣看著那黑影從墻頭上跑掉了。

    巴米心里“嘭嘭”亂跳,緩和了好一陣才道:“這個家算是毀了,蘭芳,把東西給我,咱們快走!”

    ……

    包袱沉甸甸的讓人很踏實。

    李蘭芳和巴米剛走到門口,就見窗紙上又映出一個人影……

    ………………

    門推開,是把總徐祥。

    “少奶奶,都收拾好了?”

    巴米木木地點頭。

    “黑燈瞎火的,你們怎么不點燈?”

    徐祥掏出火折子,輕輕吹了兩下,頓時一團(tuán)火光冒出來。

    他點燃燈燭,屋里變得亮堂起來。

    徐祥打量著室內(nèi)道:“少奶奶,你這屋子布置地可真精致,到處都是花兒,不不,是胭脂的香氣,不愧是大戶人家的閨房。 

    巴米有些尷尬,理了理鬢角道:“把總大人,謝謝你了……”

    徐祥忽然一笑道:“謝什么,誰還沒遇上個難處?不瞞你說,我也有兩個女兒,雖說家里經(jīng)濟(jì)一般,可我想了,窮也罷富也罷,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行!彼麌@一聲,“可你們攤上這樣事也是沒法!

    巴米點頭道:“您說得對!

    徐祥四處瞄著,終于看到巴米懷里的包袱,說道:“少奶奶,這是什么?”

    巴米忙摟緊了道:“徐把總,這是我的一點私房。多虧徐把總,否則的話……”

    徐祥再次笑起來,道:“我說過,沒有必要謝我。我說少奶奶,請你把包袱打開,我要看驗一下!

    “這……”

    “怎么,你不同意?不瞞你說少奶奶,你公公可是犯了大事的人,以后皇上怎么治他的罪,還在兩可之間。你要是識相的,就把包袱打開來我瞧瞧,只要是沒有隱匿什么不可見人的東西,你盡管拿走……”

    巴米笑道:“既如此,那就請把總過目!

    包袱打開,徐祥眼里頓時放出黃白兩道光芒。

    徐祥摸著著胡茬子道:“的確沒有別的東西!彼鋈豢炊税兔祝安贿^少奶奶,此次我放你們出來可是冒了風(fēng)險的。少奶奶知道風(fēng)險有多大么?往輕里說,會丟掉這個職位,往重里說,就可能掉了腦袋!你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出力跑腿流血流汗,可俸祿就那么一點點兒……”

    巴米明白徐祥的意思,忙掏出兩塊金子道:“把總,微薄實在不成敬意,還望您別見笑……”

    徐祥沒有接金子,依舊摸捏著胡茬道:“我說少奶奶,我雖是個窮官兒,可誰沒見過兩塊金子?依我看來,你們李家雖說虧空了官銀,可自己的家私指定還有不少,我徐祥沒有別的意思,倘若少奶奶滿足我一件事情,你們的家私盡可以多多地帶走,我絕對會狠狠地給你們放水!”

    巴米不明所以,忙道:“把總何出此言?如今我等乃待罪之人,萬萬不敢想的……”

    徐祥再次走過來,看定巴米道:“少奶奶,有什么敢想不敢想的?何況有我在后面給你做保山,你怕什么?”

    巴米心里有了些希冀,說道:“請把總直言!

    徐祥“呵呵”笑起來,說道:“好,好,少奶奶果真是爽快人。既如此,那我徐祥就不客氣了……”他忽然抓住巴米的手,淫邪地道,“只要你答應(yīng)……跟我……啊……我就會狠狠地給你們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