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起波折(2)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39      字數(shù):2160
    西廂房里好像也有人,發(fā)出一陣“咯啷咯啷”的聲響。韓夢魁就覺心頭“嘭嘭”亂跳,李煦說衙門里總是隔三差五地來人,顯然那些差役又來搗鬼了。此時一股憤懣忽然涌上心頭,他忙放了籃子朝西廂房走去。

    門推開,就見一個虎背熊腰之人在翻箱倒柜。

    韓夢魁使勁踢了一下門板,那人才轉(zhuǎn)過身來。

    韓夢魁愣住,那人也愣住。

    李煒愣怔了片刻才笑起來,道:“你是……”

    韓夢魁早就認出了李煒,不由笑道:“七姑爺,您還好么?”

    李煒也認出了韓夢魁,指點著道:“我記起來了,你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子,韓夢魁!”

    韓夢魁點頭稱是。

    李煒“呵呵”笑起來,摟住韓夢魁的肩膀道:“稀客稀客,小韓,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回七姑爺?shù)脑挘駜簜剛到京城!

    李煒頓時驚訝地道:“喲,那可太不容易了,來來來,小韓,到正房說話去!”李煒一下把箱籠蓋子合上,發(fā)出“咣當”的一響。韓夢魁心想是不是李煒在翻找什么東西,顯然一無所獲!

    正房里原來四爺李燦也在,正坐在椅子上吸旱煙。一時眾人都見了禮,敘了些寒溫。韓夢魁知道自己插不上話,便干脆蹲在地上點起爐子,一陣黑煙冒起來,火焰一竄,夢魁忙把水壺坐在爐子上。屋里煙氣散盡,身上漸漸暖和了。

    李燦緊鎖眉頭。這兩年家里因為李煦的事?lián)@受怕,時不時還會被內(nèi)務(wù)府的人叫去盤問,李燦雖說為人安靜,可也架不住這個折磨,兩年光陰人也憔悴了不少。這時候吐出一個煙圈道:“本來想早些過來瞧瞧,可家里雜七雜八的事情實在太多,今兒個幸喜有些空閑,過來看看大哥和嫂子們!彼h(huán)視著室內(nèi),“三嫂和四嫂呢?”

    李煦平淡地道:“回京后就被安排了差事,到內(nèi)務(wù)府洗衣服做事去了……”

    李燦和李煒不由對視一眼。

    片刻后,李燦又道:“巴米也去了嗎?”

    李煦點頭道:“去了。不去又有什么法子,總還得贖罪……”臉上有些苦澀,想哭,卻早已沒了眼淚。

    李燦沉默片刻后道:“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我想以后要是在洗衣房做好了,也總有出頭之日……”

    李煦不知道李燦為何說出這番話,倒有些驚訝地看著李燦。

    李燦也覺得有些失語,忙岔開道:“對了,今兒個咱們老叔原本也想過來瞧瞧,我等一看又刮起了老北風,老叔又年老多病,后來想就算了。老叔吩咐了,說要你不要胡思亂想,這都是命里該著的,只要安安心心的,走一步說一步罷了……”

    李煦點頭道:“知道了……”

    詹姨太早就瘦得沒了人形,此時只是靜靜躺在床上,兩只黑洞洞的眼睛不時眨巴一下。

    李煦嘆口氣道:“如今你等也看到了,二嫂得了這病,有今天沒明天的,我真怕到時候……可如何是好?”

    李煒懊惱地看詹氏一眼,道:“沒有去請個郎中么?”

    李煦苦笑:“郎中倒是請了,也開了方子吃過幾劑藥,可就是沒有效用!郎中說了,就看今年冬天,倘若能熬過去……”

    李燦打斷李煦的話道:“大哥,守著二嫂的面,你怎么說這些不吉利話?”

    李煦苦笑:“什么情況我心里很清楚,你二嫂心里也很清楚,如今淪落到這步田地,我等還有什么忌諱?”

    李燦李煒默而不語。

    李煦抬頭看著李燦,祈求地道:“倘若真到了時候,可你看,我手里是一文錢也沒有!”

    李燦和李煒頓時警惕起來,不由對視一眼。

    李煒不耐煩地道:“大哥,休要再說這些話,說出來不好聽的。本來這些話也是我等不該說的,可就像你剛才說得,事到如今也就沒有忌諱了,俗話說‘不說不知道’,說出來大家心里倒明白!因為你的事,兄弟爺們兒擔驚受怕,內(nèi)務(wù)府和戶部衙門里隔三差五地就去盤問,我們原本就跟你沒有多大牽扯的,可是你看?”李煒就著爐火點燃一鍋煙,深吸一口道,“大哥,不是我說你,當年你要是把房山縣墳園的十七傾土地分我等兄弟們管業(yè)就好了。只因你心胸狹窄,看不得我兄弟們比你過得好,結(jié)果怎么樣?如今都入了官,誰也撈不到一點好處!如今你倒說這個話,你是窮了,可兄弟們壓根兒就沒富裕過!”

    李煦忽然淡淡一笑,道:“我又不是諸葛亮,怎么能夠算計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說,你的財產(chǎn)寧可扔給官府,也絕對不分給兄弟們一點兒!”

    李煦愣愣看了李煒一陣,眼色就漸漸暗淡下來。那些年李煦與兄弟們的關(guān)系還可以。李士楨一共生了二女七男。長女嫁給了昌邑生員李枝仙,小女兒嫁給了周承詔。李煦是長男,下面還有六位同父異母的兄弟。四兄弟李燦和三兄弟李炘是大房王氏所生。李炘先后在內(nèi)務(wù)府做過鑾儀衛(wèi)治儀正,奉宸員外郎,會計司員外郎和皇后陵員外郎。李燦也做過兩淮鹽運使,從大面上來說各人的仕途還算不錯。但是與李煦相比毫無疑問是差了點兒。也因為李煦所供辦的都是大清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肥差”,于是,眾兄弟們都把李煦當成了“錢莊”,有用錢的地方就去找李煦要。那些年三弟李炘把王瓜園的土地典賣了用銀子,李煦無法,只得籌措了銀子又把地贖回來,因為那是李士楨和李西泉的墓地所在!這且不說,三房的李煒看中了李炘的計謀,也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典賣出去了,不但如此,甚至還把早就分給自己侄子李以墉李以埥的土地也賣了,兩位年輕人無法,只得到江南朝李煦哭訴,李煦只得出錢把這宗土地贖回來,交給兩個已經(jīng)成年的侄子營業(yè)。至于這位兄弟要500兩銀子,那位兄弟要300兩銀子,李煦都記不清有多少次了!也因為如此,李家兄弟間的金錢往來連圣祖皇帝都知道了,在一次御批里就明白訓(xùn)誡道:“倘若再把銀子分給兄弟,贈給家人,則罪不容誅矣!”可善門好開難關(guān)上,一朝不能滿足兄弟們的饕餮之心,于是就變生怨恨,一如現(xiàn)在,他連一口棺材錢都討不到!

    爐火燃燒,李煦靜靜盯著火焰,臉上似有幾條紅蛇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