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坐享其成(4)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5 09:29      字數(shù):2401
    秋娘給曹霖夾了一筷子羊肉,說道:“先別說了二爺,菜要涼了!彼翱诳纯,又道,“二爺快點喝酒吃菜,吃完了咱們到河邊吹吹風(fēng)如何?”

    曹霖高興地道:“那倒新鮮!

    兩人喝了個交杯酒。

    一時酒飯已畢,秋娘挽著曹霖的胳膊朝河邊走去。

    入夜的秦淮河比白日還要熱鬧。但見兩邊酒樓瓦肆都點起燈籠,有紅的有白的更有五光十色的,直把河道映照地一派絢爛。此時河里歌船更多,簡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畫舫上也是燈火通明。更有好事者集烏篷船數(shù)百十艇,篷上皆掛羊角燈如珠簾,船首尾相連,猶如火龍。舟中管弦歌舞,騰騰如沸,混合著龍涎香的煙霧在河道上彌散。至于河房上家家露臺朱欄,歌妓們浴罷新裝,各持團扇倚欄憑望,見歌船過來便轟轟而笑。每日每夜,聲光凌亂。

    曹霖從未跟隨一個女子在夜里逛街,此時就覺新鮮有趣。那街市上有個“不夜天”,此時賣吃食的、賣字畫的、賣古董玩器兔兒爺?shù),擺滿一條大街。秋娘買了個兔兒爺,歡喜地跟小女孩似得。兩人剛走出“不夜天”,秋娘忽然看定曹霖道:“二爺,咱們在這里會不會遇見你那個母夜叉?”曹霖“哈哈”大笑道:“遇上了正好,我就把那個醋壇子打爛,丟到秦淮河里去!”秋娘挽著曹霖的胳膊大笑。可曹霖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知何時才能結(jié)束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

    ………………

    曹霖在“紅豆軒”消磨了五天。自然日日管弦,夜夜笙歌,曹霖有一種灔灔欲醉之感?蓵r日長了總不是個辦法,總想著過了今夜就該回去,可等明日醒來推窗一看,就見秦淮河上空依舊煙霧彌漫,天始終陰著,像下雪的樣子卻又不下。對面瓦肆里的歌唱一響,曹霖的心便又懶了。

    這日早晨,老鴇又擺了滿滿的酒菜上來,曹霖和秋娘正對坐喝酒,跟班大幺兒卻急急地走來道:“二爺,出來的日子已經(jīng)不少,也該回去了,要不然,真沒法跟家里交代了!辈芰乜创箸蹆阂谎鄣溃骸拔译y道心里沒數(shù)兒,還要你管?”大幺兒無奈地一笑道:“我的爺,雖說冬下無事,可保不齊這里無事,那里就有了事!辈芰匾姶箸蹆赫f話模糊,便問道:“你什么意思?”大幺兒謹慎地看秋娘一眼,走過來耳語道:“……”曹霖頓時豎起眉毛道:“有這等事?”大幺兒忽然有些尷尬,說道:“二爺,實話給您說,有沒有這等事我可是沒見,我是聽別人說的。”曹霖忽然抓住大幺兒道:“你聽誰說的?”大幺兒臉上忽然有些慌張,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說道:“我的爺,咱們奶奶那脾氣您還不清楚,上上下下跟誰也能說得上話兒,也許根本是沒影的事兒,可保不齊有那些不要臉的奴才們在背后嚼舌頭,何況這些年奶奶在府里得罪的人也多,二爺,人多嘴雜,這還用得著找出那個人來嗎?”曹霖一聽便放了大幺兒。大幺兒舒展了一下衣領(lǐng)道:“二爺,吃了這頓早飯就回去吧,要不然老爺問起來就不好說話了!

    曹霖緊鎖眉頭,喝了一口酒道:“那好,你先出去牽馬,等吃完了飯咱們就走。”大幺兒答應(yīng)一聲要走。曹霖又叫住他:“對了,讓你兄弟上來,幫忙收拾東西!贝箸蹆骸翱┛┑诺拧毕铝藰,秋娘疑惑地道:“怎么,你們家母老虎不愿意了?”曹霖“嗤”地一笑道:“愿意不愿意的,橫豎她也管不了我。不過此次出來的日子長了,的確也該回去了!鼻锬锩靼撞芰氐奶幘常矝]再阻攔,說道:“既如此,那二爺就回去吧,這頓酒菜就等于是給二爺送行了!辈芰囟似鹁票粗锬锏溃骸霸趺,我過不了幾日還會過來,倒搞成生離死別了?”秋娘有些傷感,擦著眼淚道:“沒什么的,我就是怕……怕你以后再也不來了!”曹霖微微蹙了眉,忽然一下把筷子折斷,說道:“你放心,我要是不來,就跟這個筷子一樣,斷成兩截!”秋娘忙捂了曹霖的嘴道:“一大清早的,賭什么誓?你放心,我相信你的話!辈芰貒@息一聲道:“我曹霖雖是個粗人,可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我答應(yīng)你的事自然會辦到,絕對不會重蹈覆轍!”秋娘也明白,便擦了淚道:“二爺,菜涼了,快吃些酒菜……”說著又給曹霖滿滿斟一杯酒。

    很快二幺兒上來,曹霖喝掉杯中酒道:“二幺兒,馬牽來了嗎?”二幺兒道:“回爺?shù)脑,已?jīng)牽來了,我大哥在下面等著吶!”曹霖離開桌子道:“聽秋姑娘指派,把我?guī)淼钠は渥邮帐昂。”“放心吧二爺!”曹霖剛要走下去,又回身道:“我去上個茅廁,對了,你吃飯了嗎?”二幺兒羞赧地道:“二爺,我也是剛從炕上爬起來,還沒吃飯哩!”“那你快吃飯,吃完了飯就收拾東西!焙芸烨锬锝o搬來一把椅子,二幺兒哪里敢坐,只站著把酒菜吃了一些,秋娘看著別扭,便給他搬來一張小凳,把那些沒大用的菜肴端一些給他,二幺兒便蹲在地上大吃起來。

    秋娘看著愣頭愣腦的二幺兒忽然笑道:“真沒有想到,你們家的規(guī)矩還這么大?”

    大幺兒吃一口菜肴道:“那是。我們做下人的就得有規(guī)矩,畢竟我們家不比別的,上面可是跟皇上連著線呢,沒規(guī)矩還成?”

    秋娘點頭道:“你這話很對,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就是這個理兒!倍蹆汉纫豢诰频溃安贿^奶奶不知道,要是這規(guī)矩太嚴了,似乎也不好。”

    秋娘嘆息道:“看來這做人吶,不能太苛刻了,倘若一個人說她不好,我還不信,可兩個人說她不好,我也還不信,要是人人都說她不好,那這個人看來是真不好了!”

    二幺兒忙吞下一口菜道:“二奶奶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秋娘咳嗽了一聲道:“瞧瞧你,喝上一碗驢馬尿就不知道怎么說話了?我哪是你的二奶奶?”

    二幺兒自知語失,可愣了一下還是道:“嗨,我的奶奶,別人不明白,可我們做下人的還有不明白的?這是早晚的事兒!”

    秋娘很是好奇,又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早晚的事兒?”

    二幺兒“嗨喲”了一聲道:“二奶奶,你養(yǎng)過狗嗎?”

    秋娘點頭道:“養(yǎng)過。”

    二幺兒放了筷子,說道:“家里要是有娶親的,那新人一進了家門,那狗要是不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奶奶知道是為什么?因為那狗通人性,知道那就是自己真正的主人?梢沁@門親事不成,那狗可就咬起來了!”

    秋娘覺得新鮮,點頭道:“你別說,這話還真有道理!焙鋈汇躲犊粗蹆旱,“要這么說的話,你豈不是把自己給罵了?”

    二幺兒這才明白過來,不由一笑道:“沒事,咱本身就是做奴才的,其實跟狗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