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懵懂頑童(3)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09:44      字數:2505
    芹官就聽梅姑娘句句是諷刺,不由苦笑道:“別人不了解我,難道你也不了解我?”

    梅姑娘哭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意思?我本來就是個呆子,二爺跟我說什么?走吧,從此以后別來了!”梅姑娘干脆上了門栓,走到里間躺著去了,想起在這里的種種,不由又痛哭起來。

    芹官自知叫不開門,便拍著門道:“姑娘快別生氣了,是我不會說話,是我該死。我發(fā)誓,以后要是再惹姑娘生氣,我就一頭碰死!”

    門忽然“嘩啦”一聲開了,梅姑娘出來道:“你為什么還不走?你不走我走!你一輩子住在這里好不好?”

    芹官忙拉住她道:“好姑娘,你別急,我這就走!”

    芹官把梅姑娘推進門去,見燕語已經過來攙扶,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西園里的楓樹明灼灼地如火。陽光一照煥發(fā)出萬道光彩。風吹動花影,地上閃著點點金斑。

    芹官藏了個心思。他見那女兒們個個清靜,便覺得造物實在公平地很,把力氣給了男人,而把美麗給了女孩們。怪不得詩人們總把女孩比作“鮮花”。一朝鮮花開放了,于是世人爭先購買,俗話說得‘一家有女百家求’!可他又覺得造物也有不公平之處。男人們可以在外為所欲為,可偏偏把女兒們關鎖在這閨房里,尤其是那些漢人女兒們,甚至還要裹纏小腳,一輩子走不出家門去!豈不是一種暴殄天物了?旗人的女孩兒雖不用纏腳,可到底也比不上那些男人們。于是有了這個心思后,他就愈發(fā)覺得那女兒可人,有事沒事便混在脂粉隊里,女孩們繡花,他也繡花,女孩們制作胭脂膏子,他也摻和在里面,他不但喜歡吃胭脂,甚至熬制的胭脂都比女孩們好!女孩們的一應玩物他都喜歡,可唯獨不喜歡與男人們呆在一起。尤其討厭談論那些世俗之學。那年芳姑娘要他多學些經濟學問,他一抬屁股就走了。覺得如今的花兒也被男人的臭氣給熏了。他有好幾日沒理芳姑娘,芳姑娘也是個倔的,也好幾日沒有理他。最后還是他低三下氣給芳姑娘賠了不是,兩人才好了。可從那后他就對芳姑娘沒那么親近了,只是親戚們之間的一種客氣。對于石寶瓚和石寶綴兩位姐姐,芹官也是同樣看法,可對梅姑娘就不同了,可誰能想到,梅姑娘竟然這么小心眼?可話又說回來,這些年別人不知道梅姑娘的脾氣,難道他也不知道么?平白無故為何去招惹她呢?芹官深深嘆息一聲,朝前走去。

    最后的荷花殘了。

    芹官剛走到荷塘邊,就見花匠們正在拔荷葉,芹官忙喊道:“喂,干什么呢?別把荷葉給拔了。梅姑娘說了,要‘留的殘荷聽雨聲’!”

    丁漢臣這時候從樹蔭下走過來道:“原來是二爺。二爺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老丁,你怎么叫人把荷葉給拔了?”

    丁漢臣笑道:“沒法子啊,如今這荷葉都殘了,留在池塘里很難看,所以說,不拔了留著它也沒用。”

    “誰叫你們拔的?”

    “自然是老爺!

    芹官不做聲了。

    丁漢臣給芹官搬過一張椅子來,說道:“二爺請坐!”

    芹官道:“我不坐,就是隨便過來看看的!

    丁漢臣笑瞇瞇地道:“二爺,您放心,今年拔了荷葉,橫豎明年還是會長出來的。這就是俗話說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又叫‘除舊布新’,咱們大戶人家,要是這些開敗了的東西不及時清理,那些外人不說咱們沒講究,倒像多么懶惰似得。再者說二爺您看——”丁漢臣拿出一截雪白的蓮藕來,說道,“二爺,這蓮藕多么肥?”

    芹官這才注意到岸邊擺了一個個竹簍,里面是雪白的蓮藕,頓時好奇地道:“這是從荷花池里挖出來的?”

    “可不是怎么的!

    芹官愛不釋手:“我的乖乖,都知道這荷花出污泥而不染,誰想它還這么能長的蓮藕。”

    丁漢臣“呵呵”笑道:“怎么樣二爺,這下知道蓮藕是怎么來的吧?”

    芹官道:“長見識了,真是長見識了!

    丁漢臣又指指旁邊道:“二爺,您看這花好看嗎?”

    芹官這才看到一旁草席上擺著滿滿一堆荷花,他拿起一朵來, 輕輕一捏,就聽“瑟瑟”一聲碎了,頓時更為驚訝道:“我的天,這荷花都曬成荷花干了,老丁,你曬這些荷花干作什么?”

    丁漢臣道:“這個二爺就不懂了吧!這荷花啊,渾身都是寶,花和葉能賞,蓮子能吃,這干荷花還能入藥,能治跌打損傷和嘔血。所以說,咱們這園子里啊,沒有什么東西是浪費的。如今收獲了蓮藕,要不了多久那竹林里就該挖冬筍了。挖出來的冬筍最是鮮美,先進貢給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們,像我們做下人的也能嘗嘗口福……”說著就大笑起來。

    芹官更高興,說道:“原來是這樣,今日我可明白了。老丁,等挖冬筍的時候你叫我一聲,到時候我也去看看!

    “沒問題!贝藭r見芹官好奇地看花匠們挖筍,便沒話找話地問,“二爺,花圃的菊花都開了,是不是該做菊花詩了?”

    芹官不冷不淡地道:“人都走沒了,還做什么菊花詩?”

    丁漢臣笑道:“有聚的時候就有散的時候,有散的時候自然就有聚的時候,二爺別著急,機會有的是!

    芹官點點頭。

    丁漢臣沉思了一下道:“二爺,奴才有個事想給您說一下!

    “有什么話你說!

    丁漢臣蹙眉道:“二爺,我有個女孩兒,如今也長到八九歲,按理說這個年齡也該給安排個差事了……”

    “給二奶奶說,安排個差事就是了!

    丁漢臣道:“二爺說得對!彪S即又巴結地看著芹官道,“二爺,奴才的意思是,二爺房里要是缺人的話,我那女孩兒能不能到二爺房里去?我不求她有多大長進,主要是跟著姑娘們學個眉眼高低就罷了……”

    芹官本是大大咧咧之人,便說:“這個有何難?到時候你叫她進來就行了。”

    丁漢臣忙朝芹官作揖道:“哎,多謝二爺了!”

    芹官又趴在欄桿上看了一會花匠挖藕,剛要回去,就聽身后有人喊叫:

    “哥哥,哥哥——”

    芹官疑惑地轉過頭,就見棠村急匆匆跑過來。

    “哥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棠村擦一把額上的汗道:“哥,那教書的方先生已經到咱們府上了!”

    “什么,你說什么?”

    “我說那方先生來了!”

    芹官頓時不高興起來。曹霖請的西賓原本去年就該來,可誰想那方先生臨時有事去了北方。說好春天時回來,可一直過了花朝節(jié)、清明節(jié)、中秋節(jié)那方先生也沒回來。曹頫暗暗覺得這方先生拿走五十兩銀子不來了,芹官心里就偷著樂,倘若方先生不來再去請西賓,未必會有合適的,可誰能想到擔心著擔心著,那姓方的果然來了。芳姑娘和石家姊妹走后他本來心里就煩躁,此時一聽方先生來了就不由更煩躁。眉頭不由緊緊凝起來。棠官緊張地看著芹官道:

    “二哥哥,到底怎么辦?”

    芹官眼珠一轉道:“怎么辦,涼拌唄!”說著撒丫子跑了。

    棠官喊道:“二哥哥,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找曹霂,大家商量商量!”

    棠官一聽忙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