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懵懂頑童(2)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09:42      字數(shù):2136
    梅姑娘原想招惹他玩笑,便干脆閉上眼不理他。

    芹官撓著她的胳膊道:“起來吧,到外面走走去!

    梅姑娘搖了搖。

    芹官俯下身子道:“怎么了?”

    梅姑娘嘆息一聲,揭了巾帕道:“哎,這日子過得可真快。老人們的話是怎么說得呢,‘春困秋乏先打盹’……”

    “那冬天呢?”

    “冬天冷得睡不著覺!”

    芹官“哈哈”一笑道:“那照你的意思,一年四季沒有好過的了!

    梅姑娘從床上坐起來道:“是,一年四季日子不好過!

    “那你說,怎樣才能好過?”

    梅姑娘眼睛看著天棚道:“怎樣好過呢?我也不知道。每日家躺在床上,這樣自然不好,可我又懶得動。就像那戲文里唱得,‘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芹官忽然呵了呵手,撓著梅姑娘的癢癢道:“你這個丫頭,什么‘情思睡昏昏’,你懶罷了。如今年紀(jì)輕輕就如此懶惰,以后找了婆家可如何使得?”

    梅姑娘躲避著笑著,發(fā)鬢不由凌亂起來,這時候便說道:“二哥哥快住手,再這樣我就惱了!

    芹官住了手道:“那你還成天賴在床上么?”

    “不賴床了。”

    “快下來!鼻酃倮饭媚锵聛。

    丫鬟端來梳洗之物,梅姑娘坐在梳妝臺前梳頭。

    芹官見有一盒新胭脂,便說道;“這是新治的胭脂膏子嗎?聞起來好香的,我嘗嘗可使得么?”

    梅姑娘冷笑一聲道:“何止是嘗嘗,你全吃了都使得!”

    芹官不過是開玩笑,便放了胭脂膏子道:“你怎么不勸勸我呢?”

    梅姑娘又是一聲冷笑:“我是何必?你愛吃,喜歡吃,那就吃去唄!橫豎管不著我們什么事?”

    “所以說,你是個心硬之人!”

    梅姑娘忽然一下變了臉,說道:“二哥哥,你說什么?”

    芹官自知語失,忙改口道:“沒什么!彼鋈幌肫鹗裁,忙從懷里掏出那張?zhí)一ü{道,“好一個標(biāo)致的文文靜靜的姑娘,寫得到底是什么?當(dāng)時我也沒有留意,可后來一看,真真了不得!

    梅姑娘疑惑地道:“二哥哥說什么,我聽不懂!

    芹官展開桃花箋,說道:“聽不懂,你仔細看看,這是什么?”

    梅姑娘拿過來一看,卻是自己在荷花詩會上寫的詩,此時被芹官捉出毛病來,不由臉紅了。

    芹官一把奪過去道:“好,好,姑娘,我今天算認識你了。‘豈是荷花貪結(jié)子,錦囊詩句太風(fēng)流’,好一個‘太風(fēng)流’。還有什么‘池上行人少,堤前浪子狂,秋風(fēng)一蕭瑟,夜夜照晚涼’。你說說,著到底寫的是什么?”

    梅姑娘急了,跑過來搶奪著桃花箋。

    芹官在花廳里跑來跑起。

    梅姑娘到底攆不上他,這時候不由氣喘吁吁地道:“二哥哥,快還給我,要不然,我真惱了!”

    芹官見梅姑娘臉上浮了一層桃紅,不勝怯弱之態(tài),便停止道:“姑娘,那你告訴我,當(dāng)時為何寫了這樣的詩?”

    梅姑娘一笑道:“你還給我,我就仔細給你解說解說。其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有些典故,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所以就把人的心想歪了。”

    芹官奇怪地道:“是么,那我倒要聽聽!

    梅姑娘忽然一下奪過桃花箋撕得粉碎,說道:“這樣就干凈了!

    芹官不知是詐,愣了一下道:“沒用,反正我記下來了。那你快告訴我,這里面用了什么典故?”

    梅姑娘一笑道:“你當(dāng)我是傻子?用了什么典故不告訴你!”

    芹官自得地道:“不告訴我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早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幸好那日人多眼雜,不光我沒看出來,連那自以為聰明的石姐姐也沒看出來哩!”

    梅姑娘揶揄地道:“怎么,又想你石頭姐姐了?”

    芹官無奈地道:“這是什么話,人家攀上高枝兒去了,哪里還能把我放在眼里?”

    梅姑娘看著芹官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喝了一碗醋一樣哩!”

    芹官恨也不是,愛也不是,又過來撓著梅姑娘的癢癢道:“那好,我就給你個厲害,治治你這張嘴!

    梅姑娘忙笑著躲開。

    芹官住了手,坐下道:“我這輩子是沒有什么指望了。只盼著咱們一塊兒在這園子里,不說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也就心甘情愿了?珊檬露嗄,芳姑娘又偏偏離開咱們,那石寶瓚又是個心眼大的,不把咱們放在眼里,飛到宮里去了……”芹官忽然看著梅姑娘道,“我不圖別的,就圖咱倆能常常遠遠在一起,別人就是做了皇后也跟咱們沒有關(guān)系!對了姑娘,前幾天我溫習(xí)功課,特特查了《康熙字典》,你們的姓氏‘梅’字,我查過了……”

    梅姑娘感興趣地過來道:“什么意思?”

    芹官拉過梅姑娘的手來,比劃著道:“姑娘請看,《康熙字典》里的‘梅’字有一個異體字,寫作這樣,是兩個呆字連在一起。這真真奇怪,梅花原本是何等高潔之物,可偏偏造字的老先生把兩個呆字連在一起,豈不是太糊涂了?”

    梅姑娘不知道芹官想說什么,只是愣愣地點頭。

    芹官笑起來:“如今我已經(jīng)給姑娘想好了一個妙名,莫若你就叫‘雙呆姑娘’罷了!”

    梅姑娘一聽芹官如此戲弄,不由一下眼睛紅了,撇開芹官的手道:“我說二爺今日呼啦吧地到我這里來,原來是取笑我來了!二爺說得沒錯,我本來就是個呆子,呆得還不夠,所以還得加上一個呆子。二爺趕緊出去,別跟我這呆透了的人呆在一起!”說著就把芹官朝門外推去。

    “嘭”地一聲,梅姑娘關(guān)了房門。

    芹官不成想梅姑娘一下變了臉,忙敲門道:“姑娘,我錯了,我是開玩笑的。不是你呆,是我呆!”

    “你還說,還說……”梅姑娘哭起來。

    “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姑娘可千萬別不理我啊——”

    梅姑娘依著門框哭道:“去吧,芳姑娘去了京城,您那寶貝的石頭姐姐也去了京城,一個個都比我識時務(wù),還聰明伶俐,二爺也是個聰明人,小幺兒哪個不夸贊二爺呢?做得詩都被霖二哥拿出去刻板了,寫的字更是金陵城里人人爭價!我算什么人?不過是二爺悶了拿我開玩笑罷了!”梅姑娘哭得更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