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紫萱端燈進(jìn)來道：“老太太，你怎么了？”

    李夫人疑惑地看著室內(nèi)道：“沒什么，做了一個夢！”

    紫萱端過茶來，李夫人喝了一口，又遞給紫萱：“現(xiàn)在是幾時了？”

    紫萱放了茶碗道：“已經(jīng)是……”她本想說“已經(jīng)是寅時了”，可轉(zhuǎn)念一想便改口道：“外面的鐘剛才敲了四下了！”

    李夫人幽幽地道：“是寅時了。”她看著窗外，“天還不曾亮？”

    “不曾�！�

    李夫人又躺下了：“既如此，那你趕緊回去歇著吧！”

    紫萱給李夫人掖好床被道：“老太太就安心睡吧！外面有我和寄月，什么貓兒狗兒也進(jìn)不來的�！�

    李夫人道：“以后不要讓那貓進(jìn)來了！”

    “是�！�

    紫萱掩了紗帳，又端燈出去。

    李夫人卻睡不著。

    遷挨到雞鳴第一聲就起來了。

    遠(yuǎn)處，清涼寺的鐘聲悅耳地傳來……

    ………………

    花廳里眾人又過來請安。李夫人輕輕捻著佛珠道：“最近這些日子我老是做夢，心里很不踏實(shí)。不瞞你們說，前兒個晚上我夢見你們父親了！”李夫人說得是曹寅。慧慈幽幽地道：“心有所思，夢有所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哩！”李夫人點(diǎn)頭道：“如今算來，你們父親仙去也有十四年了。我原來就想，什么時候給你父親做個冥壽，可這些年家里家外地忙亂，有很多事情都是花銀子的，咱們又入不敷出，所以我也就想想罷了！”馬夫人明白李夫人的心思，便說道：“其實(shí)做這些事花費(fèi)不了多少銀子，再說這也是慎終追遠(yuǎn)的好事，如今老太太既有這個想法，自然該做圓滿了才是�！崩罘蛉丝粗�桂鳳道：“可使得嗎？”桂鳳一笑道：“老太太，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剛才太太說得對，橫豎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再說就是花費(fèi)點(diǎn)銀子，咱們家也是拿得出來的。怎么會窮到了那一步？”李夫人終于放心了，說道：“既如此，那我就按照心里想的辦了。我其實(shí)早就想好了，如今你們父親祖父故去這么多年了，連我的颙兒也死了有十二年了，頫兒雖說跟著我，可也是吃苦受累的，咱們這個情勢自然不必鋪張浪費(fèi)�！�

    馬夫人和李玉釵都點(diǎn)點(diǎn)頭。李夫人又道：“可要做到圓滿，自然是不容易的。咱們的老祖和太翁太君夫人們且不說，縱是咱們這邊不祭祀，北邊家里的人也是會祭祀�？赡銈兏赣H卻不同�！瘪R夫人點(diǎn)頭。李夫人嘆息道：“倘若是放在十年前，咱們怎么著也得做十幾天水路道場的！”

    花廳里安靜了一下。李夫人道：“所以說，咱們也不必大辦，至于外面那些親友們也不必特意去告訴，倘若有那聽說來上禮的，咱們自然好茶好飯地招待，沒有聽說來送禮地更好，我們并不是圖那個虛熱鬧的�！瘪R夫人和李玉釵再次點(diǎn)頭。李夫人看著慧慈道：“慧姑，依著我咱們就打七天平安醮，可使得嗎？”慧慈忙雙手合十道：“回老夫人的話，使得，都使得。俗話說心到神知，關(guān)鍵就在于咱們心誠就行了，心誠則靈嘛！”李夫人點(diǎn)頭道：“我也不甚懂得這些事，可要請哪幾路神仙呢？是否應(yīng)該先令童兒寫個揭帖來，到時候我等也預(yù)備火紙燈燭之類？”慧慈道：“回老太太的話，自然咱們境界內(nèi)各路仙、佛、俗神，都是要請的。這第一要請的有如來和觀音，后面的還有彌勒佛、太乙真人、關(guān)帝、城隍、土地神和泰山老母等！”李夫人沉思片刻后道：“倘若不大肆操辦，還需要何種儀仗？我等也好去預(yù)備的！”慧慈道：“大辦和小辦的儀仗是一樣的，只不過香燭紙馬多少，請的僧眾多少而定。老尼還是那句話，關(guān)鍵在于心誠！這打平安醮咱們府上過去也做過，自然還是照老例兒，開搭閣棚 、進(jìn)火用齋灶、取水凈壇 、揚(yáng)幡 、迎神登壇、啟壇建醮 、啟人緣榜 、超幽散醮、送神回位等，倘若老太太想熱鬧些，自然起幾臺戲是更好的！”李夫人幽幽地道：“家里有戲班，這個很容易。”

    芹官這時候知道家里要打平安醮了，便說道：“老太太，這打平安醮不是只請如來和菩薩就成了，為何還要請道士來？況且土地公公見了彌勒佛不會打架么？”李夫人嗔怪道：“這是正經(jīng)事，休要亂說！”馬夫人狠狠瞪了芹官一眼。梅姑娘已經(jīng)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站起來道：“這是大人們的事，二哥哥還是隨我出去走走�！闭f著便領(lǐng)芹官出去。棠官和霂官也跟了出來。

    李夫人又道：“我原先預(yù)備在這署中打平安醮，可后來一想，這里畢竟是衙門，往來僧道也太招搖，按理說要安排在三處家廟里也是好的，可家廟終究也在城中，倘若讓那起不開眼的看去了，指不定還說咱們花費(fèi)了多少銀子呢！”馬夫人和李玉釵都為李夫人的謹(jǐn)慎而嘆服�！八�以說，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小蒼山桃源別墅打平安醮為好。況且那桃源別墅也有你們故祖母顧太君的神位。你們父親在時，年年也是去祭掃的。再說那里也安靜些，你們覺得呢？”

    馬夫人一聽頓時欣喜地道：“終究是老太太，色色都比我們想得周到。那桃源別墅是再合適不過了。”

    李夫人嘆道：“不管過去有多少恩怨，我等做后人的都沒有忘記了先君，如今雖說墳塋暫措桃源，可終究還是要回歸北邊。目下我等唯一所祈求的就是平安而已！”說著雙手合十，閉目默禱。

    ………………

    桃源別墅在小蒼山。

    小蒼山在北門橋西行二里處。

    此地原為明末吳應(yīng)箕的焦園�？滴跄觊g曹寅購得此園，并遍植桃花，因此命名曰“桃源別墅”。

    曹寅在《楝亭集》里曾賦此地桃花云：

    過時濃笑趣春深，

    晛睕黃鸝望綠蔭。

    自遣湘煙拂眉黛，

    不教楚女識愁心。

    芬芳鬢影當(dāng)壚酒，

    清并凌云對月琴。

    莫趁天寒怨輕薄，

    東風(fēng)斟酌白頭吟。

    曹寅的生母顧氏埋在這里。

    顧氏有一段悲慘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