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行動
作者:沐辰如許      更新:2024-07-20 14:11      字?jǐn)?shù):4005
    第九十一章 行動

    被一條條泛黃的繃帶綁著的木乃伊貓,它那條勾著的長尾巴的在展臺上的朝向發(fā)生了一點偏移。

    倘若龍小邪并不屬于某種七秒鐘就忘前世今生的魚類精怪,那么他應(yīng)該記得木乃伊貓尾巴原本朝向的是墻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但顯然,除去那些抽象的字符,再排除他本人得了老花眼的情況,此刻,這條尾巴指向的是一張反射出金屬光澤,刻有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下邊還有一條又長又寬的胡子的硬硬的屬于元素周期表上不帶金字旁的某種金屬。

    而又顯而易見地是,這東西無論是從定義還是形狀都不是那些刻在石壁上細(xì)細(xì)長長的符號。

    況且它右下角的包含不同語言的注解其實已經(jīng)彰顯了它的身份:一個黃金面具。

    壁上的文字于幾千年前的鮮艷被氧化褪色至沉悶,而那張黃金面具卻跨越千年陽光,依舊在冰冷燈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

    平心而論,拋開一些抽象的,比如什么世界寶藏啦、什么龍小邪追根溯源可以說成是一個躺了千年的木乃伊之類的幽默事實,龍小邪還自認(rèn)還是個嗯…正常人。

    因此木乃伊貓尾巴上這一的但凡正常人能發(fā)現(xiàn)的變化,他自然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

    似真非假的“夢境”、會動的木乃伊貓、降臨的甄選。

    就算他下意識逃避接下來發(fā)生的一系列魔幻現(xiàn)實主義一般的未來,但這一幕卻在他的預(yù)料之內(nèi),就像極少數(shù)時現(xiàn)實眼中的畫面與先前恍惚的舊夢重疊,龍小邪張了張口,試圖從那張伶俐的口里蹦出些什么,好打個哈哈就將殘忍的現(xiàn)實抹除得一干二凈。

    但話語就如風(fēng)吹過柔軟的蒲公英,一片種子紛紛揚揚散在風(fēng)中,好似一陣過于濃厚的白霧般被越吹越遠(yuǎn),越吹越淡,直至明天的到來。

    在白日里強烈的太陽光照下,白霧或是任黑夜的臆想都將無所遁形。

    所以即便這一刻他有著千言萬語,但此時西西弗斯的巨石又一次滾落,頭頂上的閘刀已經(jīng)落下。

    欲辯已忘言。

    霧該散了,夢該醒了。

    只一個天真到可笑的想法一直縈繞在龍小邪的腦海里。

    使他嘴唇翕動,使他沉默不語,使他麻痹自己。

    [要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就好了。]

    他明知「現(xiàn)實」就在那里,可總止不住期盼著會有一個人信誓旦旦地如同揭曉謎底一般,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他這只是一場夢境,一場玩笑。

    他總會催眠自己還有時間還有退路,不用太過上心,不用太過在意,欺騙自己在這所剩無幾的時間里繼續(xù)肆意揮霍時間,而不用面對生活里真正的種種苦難。

    雖然,他明知「現(xiàn)實」它就在那里,無悲無苦,無喜無樂,它作為一個存在并且作為一直存在的既定事實地存在著。

    總在做虛無的祈盼,又總是不出所料的失望。

    是以無論龍小邪經(jīng)歷了怎樣荒謬的人生,他終歸不過是一個在離開父母獨自在小島上呆了四年的小孩兒罷了。

    龍小邪撇過眼去,一言不發(fā),沒有多看展覽臺,只是盯著虛空。短短剎那間,他想了很多,但又腦袋空空什么都沒多想,僅僅如上課開小差那般走了個小神。

    很快回過神后他提起嘴角輕微笑了下,正過臉來,目光又投射回木乃伊貓身上,似是無限惆悵地說道:

    “你出現(xiàn)了!

    他的話語落下,木乃伊貓一身的繃帶似是無數(shù)條衍生出靈性的蛇,慢慢它們包裹著、纏繞著的身軀上攀附、游走,漸漸露出繃帶之下漂亮的暗金色皮毛。

    梅利睜開那雙水淵一樣的碧綠眼睛,向下俯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龍小邪,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突發(fā)奇想附身神像,垂眼看人間。他口吐人言,輕飄飄的一句。

    “我出現(xiàn)了!

    “你不該出現(xiàn)的!

    龍小邪喃喃如是回道,他扯開嘴角又笑了一笑,這一笑又帶了點自嘲的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啊,校長大人,這么早來打擾你,害得你睡不了早覺了!

    梅利沒有立即接話,而先是眨了兩下眼睛,興許被繃帶裹著多日,差點風(fēng)干成臘肉,它的眼睛早已干涸,靠著眨眼緩解疼痛。

    “龍小邪,”他居高臨下地開口,“相比你初來這里倒是長大了不少。”

    隨后,他一躍而下,肉墊著地,輕巧地沒有發(fā)出多余的聲音。耳朵抖了抖,胡須上下掃動,他細(xì)細(xì)打量起龍小邪。

    一張很青澀,很熟悉的臉。

    但沒過注視幾眼,他就猶如膩了一般,慢吞吞而又優(yōu)雅地跳回展覽臺,毛色光滑的尾巴圈起來盤著展覽臺趴下,張開嘴露出尖尖虎牙,不無幸災(zāi)樂禍地開口:

    “喵呵呵…看起來你掙扎著提前見到了命運的紡織機上屬于你的那條線了,依本校長之高見,你主動來找我,只怕是掙扎著打了好幾個結(jié)卻怎么也理不清,可憐兮兮地像只無頭蒼蠅一般亂竄,卻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只好循著之前的軌跡來找本校長了!

    “你不想問我問題么,比如那顆沙漏什么時候給你,看看你什么時候死。本校長可是很喜歡解答迷途羔羊的疑問的!

    他惡趣味十足地咧了咧嘴角。

    龍小邪愣了一下,他心念一動,試探起來,

    “真的都能問?”

    梅利高傲地抖了抖胡須。

    龍小邪反手掩住嘴,沉吟了一會兒,露出一個笑容來。

    “那學(xué)生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有道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三十分鐘后,龍小邪單手啃著蘋果,躺在熟悉的充斥消毒水的神秘打卡點——病房。

    平心而論,龍小邪這輩子的人生,迄今為止去醫(yī)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這幾天,不,應(yīng)該是這一天待在醫(yī)院的頻率都抵得上他從前去醫(yī)院次數(shù)的總和。

    正所謂熟能生巧,他已經(jīng)半適應(yīng)起那刺鼻的消毒水味了。

    在滿屋子咔嚓咔嚓吃蘋果的清脆聲里,一聲輕微的門關(guān)合聲格外渺小,龍小邪微微轉(zhuǎn)過頭,手指向床頭柜,露出腕間淺淺的咬痕”披薩,吃不?三文魚口味的!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熱騰騰的,非常新鮮。”

    然而這位來訪者將此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輕輕巧巧從手里提的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

    龍小邪懶洋洋向他比了個大拇指,似是真心實意稱贊起來。

    “這都能搞來,牛啊,不愧是阿蘭星落最有底蘊的男人!彼昧硪恢粵]被罩住的眼睛細(xì)細(xì)打量起這臺筆記本,上面被各種簡筆畫的大頭呆萌小動物貼紙貼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但是吧,我室友也不是什么不解風(fēng)趣的人”龍小邪用那只僅存的眼睛沖亞瑟意味深長地眨了眨,“你說還有這愛好怎么不跟我提,你的好室友我是那么刻板影響的人么?”

    話畢,龍小邪露出一個仿佛能包容萬物的慈祥笑容。

    絲毫不提他衣柜那些花里胡哨,飽和度極高亮瞎人眼的T恤衫和褲子。

    亞瑟沉靜地注視了他一眼,涼涼開口:

    “你的嘴巴至今還能說話真是一大罪過!

    就這點不足掛齒的小小評價對于臉比城墻還厚的龍小邪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造成的傷害不會比被豆腐撞過的鐵板還嚴(yán)重。

    他以一副“我就寵你吧”的姿態(tài),挪到一邊,掀開被子,露出手肘上一道鮮明的抓痕,拍了拍另一邊,微微彎腰行了一個類似迎賓歡迎光臨的禮。

    “來,大程序員閣下,請坐請坐!

    亞瑟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手中的筆記本也放置在龍小邪手快撐起的那種醫(yī)院放置餐食的小桌上,抬起修長的手,搭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起字來。

    龍小邪則呆滯在一旁,看著屏幕上飛速滑動的字母,方法回到了英語課,那些字符跟小蝌蚪一樣,從屏幕上掙脫,抖動著尾巴,游向天邊,龍小邪的目光追逐著這些小蝌蚪,眼神漸漸放空。

    五分鐘后,兩個毛絨絨的腦袋湊一塊兒在展現(xiàn)阿蘭星落學(xué)院內(nèi)部校園網(wǎng)的顯示屏前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亞瑟輕咳一聲,慢慢向龍小邪解釋起來。龍小邪一時只能如同一只過于蒼老的貓咪在一頭眼神清澈的山羊吐口水般孜孜教誨下,誠心誠意企圖發(fā)出什么都貌似聽不懂,實際什么也聽不懂的“哈?哈?哈?”無措聲。

    三十秒內(nèi),龍小邪的大腦瘋狂運轉(zhuǎn),首先忽略掉那些專業(yè)術(shù)語,靠著那么一丟丟的默契,他應(yīng)該也許弄清了亞瑟在不到一節(jié)課間的時間內(nèi)都做了些什么:他黑進(jìn)了阿蘭星落學(xué)院校園內(nèi)網(wǎng),不僅遠(yuǎn)程地向廣播發(fā)送了定時播放指定內(nèi)容的指令,還順便給全校每位在校師生發(fā)送了一條“貼心”小短信。

    短信內(nèi)容是提醒同學(xué)們晚上有一場地震演習(xí),并發(fā)送了演習(xí)地點——當(dāng)然是以學(xué)校的名義。

    龍小邪細(xì)細(xì)一咂摸,抓住了一個意味重大的詞——“師生”。他心下一驚,趕忙問道:

    “發(fā)送給老師?如果他們一直……”

    一直都對甄選知情呢。

    龍小邪沒有將話說完全,一來他知道亞瑟清楚他的未盡之言,二類,整個阿蘭星落島都是甄選考試范圍,身在賊窩,不得不防。

    亞瑟停下繼續(xù)敲打鍵盤的手,他側(cè)過臉認(rèn)認(rèn)真真地用那雙玫紫色眼睛望向龍小邪。

    他的眸色極淺,像是一股泉水上涌出連水塘都稱不上的淺淺的小水坑,深褐的小陶杯舀幾下便將近干涸,卻能孜孜不倦地汨出嶄新的清如許。

    龍小邪望著這樣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垂眸,掀起被子,下床,來回踱步,

    “我知道肯定會有人詢問老師細(xì)節(jié),對此我們肯定需要補充框架,就算我們之前討論過了——但這樣做是不是還太危險了?”

    萬一他們的猜測是錯的呢。

    但是他們分明又是那么真實。

    他又踱了一個來回步,驚醒似的,一個箭步?jīng)_到電腦前,恰逢亞瑟慢吞吞將筆記本轉(zhuǎn)了半邊。

    什么都來得及。

    是否發(fā)送這條信息,在于他手指下這塊輕輕觸碰的“Enter”。

    他還要修改么?

    指尖猛地發(fā)力,那塊鍵盤狠狠凹了下去。

    真是的,他什么時候這么優(yōu)柔寡斷了。

    “接下來,該給某位頑固不寧的僵木頭警官閣下了一點小小的黑客震撼了!

    龍小邪拍了拍亞瑟的肩,非常榮幸的獲得一個十分嫌棄的白眼。

    課間是在一整天學(xué)習(xí)生涯里最偉大的存在,它是無數(shù)學(xué)子的美夢,它那么短暫,那么虛無縹緲。它令人們得以在麻木中喘息,讓精疲力盡的雙手解放。

    對此龍小邪一直忍不住嘆息起來,他下午剛回來,就得把寶貴的課間時間掏出來。

    他的心好痛。

    一想到這點,他就忍不住怒視對面胖得像小山的阿蘭星落學(xué)院NO.2令老師頭疼的庫庫朗同學(xué)。

    此刻他的小弟們一個一個都摩拳擦掌,呲牙咧嘴,鬧騰地有點像一群二哈開會,龍小邪不忍直視他們,準(zhǔn)備趕緊把正事給辦了。

    他抬手指向自己的左眼,沒有來感受到一絲羞恥,硬著頭皮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贏你么。”

    他一瞬間有點笑場,但看了看庫庫朗單純不做作的表情,努力繃住了,聲音有點顫抖地繼續(xù)堅韌開口,

    “那是因為,我的左眼里被遠(yuǎn)古生物注視,致使它能看清一切真相!

    一陣頭皮發(fā)麻的吹噓后,龍小邪看著佩服地快要五體投地,上趕著要和他做一輩子好兄弟的庫庫朗,感到莫名的心虛,醞釀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接下來,會發(fā)生了足以改變歷史的大事,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這有什么的”庫庫朗憨憨笑著,一掌拍到龍小邪的后背,“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龍小邪的身軀晃了晃,覺得得吐一口血,這一掌之力差點沒給他拍出內(nèi)傷來,他虛弱地笑了笑,勉強擠出一句來:

    “那就謝謝,兄弟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