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盛滿水意和詩意的土地——王干
作者:愛讀網編輯部      更新:2024-08-06 10:09      字數:1251
    好多年前,汪曾祺先生就說過,寫小說就是寫語言。此話有點簡單,也有點深奧。簡單是因為小說不僅僅是語言,還有語言組成的其他的組織,汪曾祺先生當然不會不知這一基本的常識。汪曾祺當然是把深奧的道理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了。因為把語言寫好了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些作家寫了一輩子的小說,可能在語言上都沒有過關,不是說他們的語言沒有文采,而是他們的語言沒有貼著人物和事物的本體去寫。

    最近讀了劉仁前新近出版的長篇小說《香河》,就想起了汪先生的話來。劉仁前的創(chuàng)作多年以來一直師承汪曾祺,20年前就得到過著名作家陳建功的好評,這一次創(chuàng)作的《香河》是他多年生活積累、藝術積累的一次爆發(fā)。厚積薄發(fā),讓《香河》這部小說避免了當前長篇小說普遍浮躁、水分過多的流行病,以濃厚的生活積累和濃郁的生活氣息展現了蘇北里下河地區(qū)淳樸的民俗風情。

    《香河》撲面而來的是里下河特有的地方聲音沖擊波,這聲音大概就是汪曾祺先生所說的“語言”!断愫印穼懙氖且粭l河,寫的是一個村,寫的是蘇北里下河的一個生態(tài)群落。那些生動的語言和風物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浮蓮、水花生,仿佛是那些在蘆葦蕩唧唧喳喳的知名和不知名的水鳥一般,“涌進了蕩子,便綠了許多,悠然了許多!薄跋愫哟,一村七個生產隊,一百三十四戶人家,靠龍巷兩邊住。家前屋后,栽上幾棵楊樹、柳樹,間或,也會有幾棵榆樹、槐樹、苦楝樹。”香河村是里下河平原上的一個非常平凡普通的小村落,那些如楊樹、柳樹、榆樹、槐樹、苦楝樹一樣平常的老百姓在那里生,在那里死,在那里耕作,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苦中作樂(趙本夫語)。無論是生活作風不嚴肅工作卻十分嚴肅的村支書香元,還是為一頭母牛發(fā)瘋的光棍漢,無論是不務正業(yè)的二流子阿根伙,還是勤勞又執(zhí)著的二侉子,三奶奶,來娣子,香玉,李鴨子,香河村的男男女女,都活得坦然,生生死死,愛愛怨怨,苦與樂交織在一起,善與惡交織在一起,悲與歡交織一起。是生活的長河,也是人生的浪花。讓我們想起了肖紅的《生死場》,也讓我們想起了沈從文的湘西,這樣一脈人生悲情又有詩意盎然的小說,這樣富有中國老百姓生存哲學意味的文本,雖然不那么刻意為之,但在今天全球化語境中,算得是鮮活的非物質文化的化石。

    和小說語言風格相吻合的是小說對很多事物和器物的原生態(tài)描寫,顯示了作家對生活的熟悉和技巧的熟稔,小說里有大量的對農事、農具、農活的描寫,這些描寫不只是作為小說的陪襯,而是小說的主體。法國新小說家的代表人物羅伯-格里耶曾強調過小說的“物化”,要求小說家對客觀事物的客觀描畫,也是現實主義的精髓所在。劉仁前的《香河》雖然和新小說派的路數大相徑庭,但對事物本身的器重和精確的把握以及呈現說明都是一個優(yōu)秀的小說家必備的素質。

    劉仁前的《香河》寫的是我熟悉的地域文化和語言風物,我的喜愛不免摻雜著鄉(xiāng)情、鄉(xiāng)愁的因素在內,閱讀《香河》其實是我的精神的一次還鄉(xiāng)。在外人看來,這樣一部用高度散文化的小說或許還可以寫得凝煉些,人物或許更應提煉些,而我欣賞的正是這樣一種自然、原生和散淡。

    (本文發(fā)表于2006年6月27日《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