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者:
劉仁前 更新:2024-08-31 23:21 字數(shù):1536
澀地邀請郁達夫一行到她們家中品藕。待少女呈上剛采上來的嫩藕時,郁達夫望著鮮嫩有如少女手臂的藕節(jié),遲遲舍不得動口!斑_夫先生是不舍這泥中嬌物吧?”易君左借機打趣道。這時,郁達夫已無退路,只得張口便咬。只見那藕絲從他嘴角一直拖出,長長的,并不肯就此斷下。弄得郁先生是繼續(x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那嘴角,又有藕汁溢出,模樣夠尷尬的。兩個少女見大文豪如此狀況不斷,只能掩面而笑。拿著少女贈送的長節(jié)嫩藕,讓郁才子對這亂世之際的清雅偶遇,感慨萬千。一如手中散發(fā)著的藕之淡香,讓人眷戀。其實,不只是文人雅士對這藕情有獨鐘。在民間,藕也是有著成就美好姻緣之佳話的。在故鄉(xiāng)一帶,八月中秋一到,河藕便貴起來。何故?在鄉(xiāng)間,到了年齡的青年男女,正月里想辦“大事”,男方得讓女方心中有數(shù),有個準備。于是,備了月餅、鴨子之類,其中,少不了一樣:河藕。在中秋節(jié)前,由女婿送到老丈人家里。這便叫“追節(jié)”。“追節(jié)”的河藕,頗講究。藕的枝數(shù)得逢雙。藕節(jié)上,要多杈,且有小藕嘴子,萬不能碰斷的。斷了,不吉利。被鄉(xiāng)民稱為“小藕嘴子”的,有正規(guī)叫法:“藕槍”。如若偏老一些的,則叫“藕樸”。鄉(xiāng)里人腹中“文墨”有限,叫喊起來,并沒有那么多的講究。常言說,藕斷絲連,此話不假。我們從郁達夫先生咬藕的經歷中也看到了這一幕。對于普通鄉(xiāng)民來說,他們不一定在意郁達夫先生的尷尬,當然也就不會在意那掛在先生嘴角邊的藕絲。然,故鄉(xiāng)人做一種常見的風味吃食:“藕夾子”,這時便會真切地體會“藕斷絲連”一詞的意味也。做藕夾子,首先要將藕切成一片一片的。這時,便可發(fā)現(xiàn),藕切開了,那絲拉得老長,依舊連著。將切好的藕片,蘸上調好的面糊,丟到油鍋里煎。這是做藕夾子的又一道工序。滾開的油鍋,藕夾子丟進去,用不了多會子便熟了。煎藕夾子,香、脆、甜。考究的人家,兩片藕中間夾些肉餡之類,再煎,味道更好。用河藕做菜,真正考究的,是做藕圓子。用芝麻搗成餡兒,做得小小的。藕,不是現(xiàn)成的藕,得用藕粉。有了芝麻餡兒,有了藕粉,再備一只開水鍋,便夠了。做的程序如下,將做好的芝麻餡兒,丟在藕粉里,輕滾。藕粉最好放在小竹扁子里,好滾。滾,講究的是輕,是勻。不輕,散了架;不勻,不上圓。滾過一層,丟進開水鍋里煮,一刻兒撈起,涼干,再放在藕粉里,滾。如此反復。一層一層,滾到一定程度,藕圓子便成形了。將藕圓子做成餐桌上的一道甜點,遠在橘子、蜜桃、菠蘿之類罐頭之上。那藕圓子,香甜俱備,自不必說。輕輕一咬,軟軟的,嫩嫩的,滑滑的。據(jù)說,乾隆年間的江南才子袁枚,天生愛吃熟藕,尤愛那種嫩藕煮熟后的味道,軟熟糯香,咬下去又有韌勁。江南一帶的熟藕,除了糯米藕,還有糖醋藕。這在袁枚《隨園食單》和民國張通之《白門食譜》兩部著作中,都曾分別作過記述。關于糥米藕的做法,袁才子的記述如下:“藕眼里灌入糯米,用紅糖蜜汁煨熟,與藕湯一起煮,味道極好!倍鴱埻ㄖv糖醋藕的做法,也很簡單:“切成薄片,以糖和醋烹成,最耐人尋味。過幾天,依然香生齒頰。”故鄉(xiāng)常見煮河藕賣者,用一大鐵鍋,老大的,支在柴油桶做成的炭爐上,立在路旁。賣河藕的,邊煮邊吆喝,“熟藕賣啦。”上學下學的孩子,都挺喜歡買熟藕吃。我們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小的時候,在故鄉(xiāng)是吃不到袁才子說的那“糯米藕”的,當然更不見張通之記述的“糖醋藕”。藕孔里灌糯米,曾經很常見的。聽老輩人說,早年間賣熟藕,藕孔里都是灌滿了糯米煮的。想來是“三年自然災害”之緣故,人連野菜都吃不飽,哪里還有糯米給你煮糯米藕唦?這一段歲月,早已塵封于一代人的記憶之中。如今的故鄉(xiāng),賣“糯米藕”的多起來,家中孩子們喜歡吃的,隨時可買。只是一見那“甜”“黏”“稠”之湯汁,便不敢像孩子們那般狼吞虎咽了。歲月不饒人。多糖甜食,畢竟已經不太適合年逾花甲的我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