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岸花
作者:花花      更新:2024-12-06 09:44      字數(shù):3095
    寬幅投影屏閃出一段白噪音,幾秒鐘后,網(wǎng)絡會議程序啟動,四方格浮窗相繼往外彈。

    “咻~”石野瞧新鮮似的吹聲口哨,“歡迎光臨各國警察制服秀!

    葛勇一聽就冒火,頭甩過來教訓他:“別胡說,音頻打開了!”

    趙衛(wèi)威皺皺眉頭,繼續(xù)給石野以長者的寬容。

    每塊方格里都嵌著個人,正襟危坐,一動不動,要不是偶爾眨眨眼睛,能以為畫面是暫停的。

    電子字幕在與會者下方跑屏滾動:-

    皮蓬警官,47 歲,法國國家警察局高級警長。國際刑警組織在法國里昂總部的接頭人;饦尪揪W(wǎng)案歐洲專案組聯(lián)絡人 。

    此人穿一套黑色警服,留蓬巴杜發(fā)型,面目彪悍,體格魁梧-

    森隆,52 歲,高級警務督察。泰國皇家警事廳副廳長,1998 年任東南亞多國聯(lián)合南鷹行動的泰方總指揮。

    森隆是個長相奇特的小老頭兒,干瘦干瘦的像一具裝進筆挺警服的木乃伊,下垂的嘴角更令他表情陰翳,不太對稱的左右眼里精光咄咄逼人-

    阮則強,61 歲,二級警監(jiān)。越南河內省警察廳廳長,1998 年任東南亞多國聯(lián)合南鷹行動的越方總指揮。

    方塊里仿佛塞進一座黑塔,阮則強有著越南人少見的黑胖與強壯,估計警服得特制,否則他找不出合適尺碼-

    杜芝敏,54 歲,高級警督。緬甸國家警察局副局長,1998 年任東南亞多國聯(lián)合南鷹行動的緬方總指揮。

    女警督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溫和的笑容像長在了嘴角,總也不散,在她莊嚴的制服外增添一層雍容貴氣-

    他寬,57 歲,一級警監(jiān)。老撾國家警察局局長,1998 年任東南亞多國聯(lián)合南鷹行動的老方總指揮。

    他寬圓頭圓腦,貌不驚人,兩眼無神,很難聚光。他哪兒也不看,就盯著手上一支筆,平淡的面容反而讓人覺得他不是和外表一樣簡單的人-

    黃愷,62 歲,一級警監(jiān)。中國云南省刑偵總局局長,1998 年任東南亞多國聯(lián)合南鷹行動的中方總指揮。

    黃愷具有典型南方人氣質,用慵懶掩藏骨子里的執(zhí)著與堅韌。他寬闊而平坦的額頭特別惹人注意,顯得他很有智慧。他沖攝像頭揮揮手,友好地和所有與會者打招呼。

    接下來,石野看見自己也占據(jù)了屏幕一角,因為葛勇將攝像頭對準了他。

    滾屏介紹隨之出現(xiàn)-

    石野,32 歲,一級警司。1995~1998 年受訓于挪威比特修國際特工集訓營。

    腦子里的想法一幀一幀飛速變換,全圍繞四個字——南鷹行動。石野開玩笑的心情飛去九霄云外,預感到兩位重量級領導將他拉進這樣一場國際會議,用意深不可測。

    難不成,南鷹行動會和青北巷火災案有關?

    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林明軒、林千意,這一對先后失聯(lián)的父女,能同多國警察聯(lián)合經(jīng)辦的國際大案扯上什么關系?

    葛勇遞過來一副黑色耳機,示意石野戴上,那是用藍牙連接的同聲翻譯器。

    石野一戴上耳機,就聽見皮蓬在致歡迎詞,內容大概是大家 20 年后再聚首,雖然滄海桑田變化巨大,也盼諸位別來無恙之類,有點酸嘰嘰文縐縐的。

    會議正式開始后,人們反而放松不少,改變繃直的姿勢,有幾位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就只有石野比之前嚴肅了。

    他寬發(fā)問,手指點著眼前的屏幕:“這位年輕人是……”

    正是在指石野。

    全是各國警界的翹楚人物,隨便哪位對準記者舉的話筒裝個逼,就有可能在社會治安問題上引發(fā)十級大地震。單看掛在屏幕上的幾句資歷簡介,石野的頭蓋骨也好像被砸出了幾個大坑。

    這樣一群人,把他圍在正中 C 位,他錯覺成了動物園里的猴子,被逼著擺出人樣,可他更愿意躲在假山石縫里裝傻。

    葛勇看出石野尬場的窘迫,偷偷一樂,適時湊過來救他:“這位,就是我們推薦的臥底警員石野,未來他很可能對推動案件進程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是個警員啊~”他寬果然表里不一不是善類,懶得掩飾言辭間的鄙夷與不屑。

    “是一級警司不是警員。”石野也算是個人物,眨眼就克服怯場,不甘示弱地為自己撐了一把腰。

    哈哈哈~

    大家一愣,都被逗笑了,杜芝敏甚至眼中閃爍母性的疼愛與欣賞。

    線上會議的氣氛由冷轉暖。

    黃愷對石野豎起大拇指:“聽說石警官剛從挪威特訓營回來,順利拿到結業(yè)證了,了不起呀!那可是比玩兒命還高一級的難度呢!

    石野能放能收,彈性極好,謙虛笑道:“哪里哪里,您過獎。命沒了啥都沒了,哪還能更高一級呢?”

    皮蓬:“好了,咱們言歸正傳。中國濮淮市公安局報送的資料我們都看過了,很遺憾,曾在國際上為警方緝毒工作做出過重要貢獻的林明軒先生,不幸在 20 年前罹難,并且遺體至今才被發(fā)現(xiàn)。作為警察,我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懺愧,也很希望接下來能協(xié)助中國警方快速偵破此案,告慰逝者的在天之靈。”

    “林明軒,他……他是什么人?”石野拔出耳塞掏掏耳朵眼,拖著長長的升調問。

    趙衛(wèi)威嘴唇抖動著,嗓音暗啞地證實:“是的,林明軒年輕時去國外做勞工,中國剛一改革開放就回國創(chuàng)業(yè)了。但他除去是企業(yè)家外,還有一重身份,就是幫警方獲得販毒集團線索的線人。這樣充滿危險的角色,他承擔了快二十年,中間遇險很多次,身上留了不少傷。最后還是不幸遇害!

    重新戴好耳機,耳朵里接連灌進嘆氣聲,看來這里所有人都聽過林明軒的名字,也知道他是誰,除去石野。

    石野忍不住問:“林明軒是林千意的爸爸,他們兩個人,都和南鷹行動有關系?”

    黃愷說:“南鷹行動,和林明軒沒有直接的關系,但間接關系可太大了。正因為林千意為了尋找失蹤的父親遠去云南,才引發(fā)了我們多國聯(lián)合執(zhí)行的南鷹行動。”

    “這話,怎么說?”石野沒留意到他抓手機的手握得太緊,虎口快裂開了。

    “我們來回顧一下 98 年銀水河圣女案的大致情況吧!

    皮蓬晃動桌上的鼠標,送出一幅畫面。

    石野身體猛向前一傾,如果不是葛勇及時按住,下一秒鐘他就沖到屏幕前把臉貼上去了。

    “這是云南邊防警察在銀水河上游的元江段發(fā)現(xiàn)的漁船女尸!逼づ钫f。

    平靜的河面,一艘西南水域常見的敞蓬漁船隨波逐流。奇怪的是,那艘船上沒架船櫓,也見不到艄公,甲板上卻安臥一位白衣少女。

    少女的一雙玉手擺放在肚臍處,握著一束古怪的紅花。

    那束花的顏色比新鮮血液更鮮艷,紅得濃郁卻不熱烈,像在陣陣往外冒寒氣;ò昙毴玷F絲,一根根往上翹,正中另有花團造型,像妖怪用爪子捧起一團冷焰。

    少女神態(tài)安詳,嘴角微微翹起,仿佛睡得正香,正在做一個好夢。

    然而從她白里泛青的膚色不難看出,她死了,那艘船充當安放她的棺槨,底艙盛滿干冰盒子,所以能保證尸體一段時間內不腐壞。

    逝者手捧鮮花順波流去,源于東南亞許多國家自古盛行的水葬習俗。沒錯,那是一場葬禮,只是逝者是少女,悼念者卻不知是何人。

    屏幕上打出一行小字——

    銀水河漁舟女尸案。1998 年 6 月 13 號發(fā)生于云南境內銀水河。

    “知道那女孩拿的是什么花嗎?”葛勇問石野。

    石野沒反應,他像是突然一下石化了。

    杜芝敏說:“讓我來解釋吧。這種花只在我國北部的一些鄉(xiāng)村地區(qū)偶爾可見,因為她對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比較苛刻,土壤必須陰濕,氣溫也不能太高。很多人喜歡稱她為彼岸花,但實際上她的學名是曼珠沙華。關于這種花有很多種傳說,核心內容基本就圍繞地獄惡魔,以及輪回往生展開。據(jù)說曼珠沙華是所有花朵里,唯一自愿投入地獄的花,她只在黃泉路邊盛開,給予亡靈引導與安慰,亡靈便踏著這種花通往幽冥地獄。她是孤寂的黃泉路上唯一的色彩,魔力非凡,能喚起死者對前世的記憶。然而此花開一千年,又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傷感的生離死別之意總叫人意難平。當然,曼珠沙華還有一層寓意,是地獄來信!

    地獄來信!

    杜芝敏侃侃而談,但在石野腦子里如水過無聲。他的臉繃出了筆直的線條,舌尖抵著牙齒,一直在心里重復三個字:林千意。

    舊得屏開裂的手機上,十六歲少女淺笑嫣然,烏黑的一對眼眸猶如落入了清晨的露珠,純澈得令人心顫。

    那就是當年戶籍警和居委會打印出來,拿著到處問人的林千意的照片,石野悄悄收藏起一張,等手機成為富人窮人共享的通用品后,他又將照片拷貝進了手機里,直到去挪威前還經(jīng)常翻看。

    葛勇用手按住石野,示意他冷靜。

    石野一鼓作氣地壓抑下潮水般涌起的哀痛,換成平常神色,淡然說:“可以告訴我,南鷹行動的情況,以及我該怎么為破林明軒遇害的案子出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