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影
作者:花花      更新:2024-12-06 09:46      字數(shù):3457
    南鷹行動的回顧結(jié)束。

    黑屏了兩秒鐘,耳機里響起好一陣動衣角或動桌椅的窸窸窣窣聲。大家同一姿勢保持太久,當(dāng)從 20 年前的往事回到現(xiàn)實,都感覺有些腰酸背痛。

    這是南鷹行動的前線指揮官們齊集最全的一次線上聚會,對于那一夜的烽火硝煙他們記憶猶新,各有各的感觸,基本都懷著驕傲的心情。

    森隆是唯一一位至今沒發(fā)過言的人,很矜持,但當(dāng)舊時場景還在眾人腦海中回放,他率先開口:“那次行動,并沒有官方標榜的那樣完美。甚至可以說,很失敗!

    “嗯?”石野縮進肩胛骨里的脖子向上一挺。

    連趙衛(wèi)威的表情也變了一變,似有所觸動。

    森隆的嘴角線弧度加深,語氣充滿氣惱,“有人不同意我這樣的說法嗎?那就聽我擺出理由。除去端掉阮仲棋的匪窩,把他打死了,我們制造那么大聲勢,投入那么大一筆軍費,實際獲得了多少回報?一個阮仲棋死后,至少又冒出來十個阮仲棋,火槍毒網(wǎng)的黑惡勢力在 20 年里翻了一番,那就是最好的證明!火槍連歐洲的毒品市場份額也蠶食不少,各位心里肯定有數(shù)吧?還有,當(dāng)時抓到的五十幾個俘虜全是蝦兵蟹將,跑掉的重要人物就像鉆回地里的蚯蚓,溜得無影無蹤。而我們在考慮什么?回去后怎么辦慶功宴!”

    皮蓬等人為南鷹行動自豪了二十年,與會的基本都是靠那一次立下的漢馬功勞走上了人生巔峰,寫滿榮耀的臉突然挨了自己人一耳光,他們頓時都有些坐不住。

    功成名就的人,不喜歡站在山頂吹冷風(fēng)。

    可恨的是,又有誰能拿出擲地有聲的事實,駁倒森隆,把這個煞風(fēng)景的蠢貨臭罵一頓?

    皮蓬摸著發(fā)涼的后脖頸尬笑:“森隆先生言之有理。判斷行動成功與否,看的不是數(shù)得出來的成就,而是數(shù)不出來的損失,比如從地道跑掉了哪些人,那些人在逃出聯(lián)盟包圍圈后去了哪里重操舊業(yè),并因為當(dāng)初從我們的槍炮下逃脫,又對世界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石野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問:“對于漏網(wǎng)之魚,各位整理過完整的名單嗎?”

    阮則強嘆一口氣,“這是當(dāng)然,除去幾個比石頭還難啃的雇傭軍,被俘的都是軟骨頭,嚇唬一下就全招了。據(jù)說西屏村除去阮老大,地位最高的居然是他的一個‘奴隸’,人稱昊博士。那人醫(yī)術(shù)了得,在東南亞黑幫中赫赫有名,治好過不少大牌的黑道人物的病。”

    皮蓬接過話:“沒錯,昊博士本名叫吳查理,中美意三國混血。他來自販毒世家,家族在國際上打擊毒品犯罪的歷史資料中赫赫有名,并且一直是黑白兩道追緝的對象。吳查理在上世紀 70 年代失蹤,沒想到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后混進西屏村,躲在了阮老大的羽翼下!

    黑壯的阮則強提到昊博士,臉上仍有幾分驚悸,“西屏村最北端靠著銀邊河,有一棟四層高的白樓,是專門給那位昊博士做醫(yī)學(xué)研究基地用的。轟炸過后,白樓毀塌了一大半,但是從廢墟里,我們?nèi)匀煌诔鰜泶罅繜o法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解釋的醫(yī)療器材,還有各種器官標本,其中最多的是生物大腦!

    警察廳廳長似乎不應(yīng)該被兇案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生物組織嚇壞,特別是阮則強這樣的武夫,但石野等人沒法瞧不起他,因為包括皮蓬在內(nèi),所有南鷹行動的現(xiàn)場指揮官都露出了大同小異的表情。

    “很不正常,”杜芝敏說,“浸泡在福爾馬林液體里的大腦通過傳導(dǎo)電線相互連接在一起,大腦皮層上不停打出亮閃閃的電火花,我們憑直覺感到,通電的腦組織全是活的,能感應(yīng)到外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并且對我們的到來也非常清楚。兩個小時之后,聯(lián)結(jié)成網(wǎng)絡(luò)的大腦就全部自毀了,連送進生物實驗室做分析研究的價值也沒有了。”

    “呵~”森隆短促一笑,聽得出這是不太友善的譏笑。

    他寬被森隆的態(tài)度傷到自尊,“啪”一下擱了玩到現(xiàn)在的筆,問道:“今日咱們會議的議題是什么?”

    “重啟當(dāng)年對林明軒失蹤案的調(diào)查,找出殺害他的真兇。林明軒和毒販子周旋多年,他的死很可能與販毒集團有關(guān),查清楚,說不定有助于幫我們深挖東南亞毒網(wǎng)的根基!逼づ罘畔聦ι〉牟粷M,認真公布了會議議題,但言猶未盡。

    葛勇和趙衛(wèi)威一直旁聽,盡管實際上他們才是這場國際會議的發(fā)起人。葛勇認為有必要問出他想到的問題:“我們濮海省公安廳確實通過國家公安部向諸位發(fā)出了黑色犯罪通告,所以大家才聚在了一起。但我們并沒將本案直接關(guān)聯(lián)云南漁舟女尸案。專門回顧南鷹行動,是否有什么特殊意義呢?”

    阮則強簡明扼要地說:“這就要談到和昊博士關(guān)系非常緊密的一個人了。”

    “誰?”葛勇問。

    阮則強:“他的干兒子,叫做巫順!

    “巫順?!”

    石野像觸了電似的一跳,硬把葛勇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你認識那個巫順?”

    石野的反應(yīng)太令人吃驚了,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他,趙衛(wèi)威忍不住代葛勇問了。

    石野眼神一閃,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搖頭說:“抱歉抱歉,正好和一個我認識的人同名,是我冒昧了!

    “這么沉不住氣,怎么做臥底?”他寬不懷好意地譏諷,可惜沒人理他。

    趙衛(wèi)威別有深意地掃一眼石野,沒再吭聲。會后,這小子肯定得交代藏在肚子里的話,不然別想走!

    阮則強繼續(xù)說:“從俘虜那里統(tǒng)計得出的信息,西屏村逃走的匪徒大概有二百多人,并帶走了部分制毒原料。昊博士沒逃走,他也逃不走,而是被人殺死在了他的實驗室里。根據(jù)一段未被燒毀的錄像我們可以確定,殺他的人,正是巫順。巫順不僅殺了他的干爹,還撬走了昊博士的一對眼球。”

    “撬走眼球?為什么?”葛勇奇怪地問。

    阮則強:“昊博士全身 70%的器官都是人工制造,甚至包括腰部以下的骨骼。我們很有理由相信,他的眼球也是人造的,里面很可能藏著他極為重視的機密。”

    “那么那個巫順,人找到了嗎?”森隆又問?磥硭3殖聊羌,專門挑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開口,好叫所有人討厭他才是真。

    石野卻越來越對這毫不虛偽造作的小老頭懷有好感。

    “很遺憾,沒有!逼づ顢偭藬偸,為防止再聽到森隆的嘲笑聲,他急忙往下說:“但是,我們有另外一條重要的新線索提供出來,或許可以對中國警方起到幫助作用。反之,你們也能在消滅火槍毒網(wǎng)的事情上多出一份力。這條線索,最合適講解的人是黃愷警長!

    “嗯,好的。那我就對近期我們獲得的線索做一個分享!

    聽得出黃愷在回應(yīng)皮蓬時,深吸了一口氣?赐 20 年前的南鷹行動回顧,他沒加入談話之列,只留心傾聽每一個人發(fā)表意見。皮蓬將球拋給他,說他手里有新線索,眾人精神皆為之一振。

    畫面再次跳轉(zhuǎn),黃凱打開了一個圖片文件。

    那是一處建在沙地上的打靶場,四面環(huán)山。

    距離中心靶位五十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女人,她頭戴棗紅色貝雷帽,穿一身棗紅色軍人制服,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把輕型小口徑手槍,正側(cè)頭專注地調(diào)整裝濾光校準鏡的表尺。

    女人估計有三十幾歲了,只是瓜子型小臉加蓬松微卷的短發(fā),依然讓她顯得有些可愛的孩子氣?伤执髦桓睂挻箦冦y的雷朋墨鏡,遮住半邊臉,增添了冷肅的殺氣,筆挺的軍裝再加以陪襯,盡管只是照片,也很容易隔屏就對她產(chǎn)生出一種敬而遠之的敬畏。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脖頸的左邊有很大一顆黑痣,雖然是痣,又隱隱地有光閃動,這種特征在尋常人身上絕對沒有。

    “。俊笔按蛄藗激靈?蛇@次他淡定多了,僅眼光一閃,所以沒人留意到他。

    回憶的滑輪漸漸滾動起來。

    雪山高聳入云,山谷里積雪深至膝蓋,必須趕在天黑前跑過那片白色的原野。

    原木搭的小屋在雪原上孤獨佇立,格局是一間小廳加一間臥室。門廊下掛著玻璃罩馬燈和凍魚干,小廳里暖洋洋燒起石炭爐,無比溫馨。

    那是師父比特修為特訓(xùn)營學(xué)生準備的臨時過夜之所,學(xué)生通過考核就能享用。

    石野赤膊扛鼎地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奔跑,終于見到木屋時,鐵打的漢子也差點激動落淚。

    跨過傳感線,配在腕上的計時表綠燈閃爍,通知他過關(guān)了,他扔開負重裝備,氣喘如牛地將笨重的木門推開……

    那是誰?

    小廳通往另一個方向的小門正在合上,強勁的山風(fēng)往屋里猛灌,石爐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已經(jīng)飄至門外的嬌小身影,仿佛也最后隨火苗跳動一下才消失。

    這種地方,怎么可能有女人出現(xiàn)?

    石野不相信,大喊一聲“喂”,拖著鉛塊一樣沉重的兩腿追過去,卻只見鵝毛團似的白雪紛飛,耳邊寒風(fēng)呼號,山中哪里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此時此刻,呆呆望著投影屏,石野不知怎么就從照片聯(lián)想到了消失的嬌小身影,他確信小木屋里曾停留過一個女人,可他剛到,她就走了,并且事后問師父比特修,為什么特訓(xùn)營會出現(xiàn)女人,那老頭兒卻一口咬定從來沒這回事,硬說石野是訓(xùn)練太刻苦,出現(xiàn)了幻覺……

    “照片上的人是誰?”葛勇問。

    黃愷停頓一下,組織好思路說:“她叫阮凝薌,販毒組織內(nèi)部的人稱她為香爺,是死在南鷹行動中的越南販毒集團頭目阮仲棋的小女兒。根據(jù)俘虜交代,阮凝薌過了 16 歲生日后就傳出了生病的消息,很多人都認為她活不了了。南鷹行動中,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也沒人再見到過她,可就在最近,我們忽然查到了她的下落,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火槍毒網(wǎng)的一號頭目,是位列國際通緝犯名錄之首的重犯!

    “16 歲生日?”石野過濾掉重要信息,只記住了這一句,意味深長地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