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為了一杯苦澀的咖啡2
作者:
胡悅之 更新:2016-05-28 21:26 字數(shù):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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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米隨手接過他手里的那個樂器盒子。
高梁一手推著自行車,米米一手拎著樂器盒子,倆人并肩攜手,猶如一對游戈街沿的小戀人,沿著寬大筆直的龍昆路往北,為那么一杯咖啡,他們在空曠的街邊,順著街沿那一長排劃一地整齊的,剛栽下的椰子樹彳亍。一邊賞玩著這富有異國情蘊的夜色,一邊漫無主題地暢談各自的見聞逸事,一見如故地投緣。
為了那杯情知是苦澀焦辛的咖啡。倆人相伴著,一路比肩齊眉于夜色下的龍昆南街沿。
龍昆路才初顯規(guī)模,只是一條筆直的寬敞的大道,兩邊店鋪倘少,有的正在建,據(jù)說要在這建一座海口最高的,五星酒店?雌湟(guī)模,會是輝煌壯觀。但此時,一派死寂,連燈光也沒幾盞,卻只留下參差著竟長的幾條鋼筋,像是要剔破蒼穹似的,往上竟長。過年已老久,卻遲遲不見開工。又是一座輝煌酒店的半成品!大多也只是臨街匆匆建起一些簡陋的出租鋪面,所以一到夜里,到這兒的行人幾乎是沒有。此時,更是人跡漸稀,顯得冷落非常。他倆好像寧肯就這般結(jié)伴而行,沒目的似的,準備就這樣徹夜這么漫無邊際地走著走下去!哪怕是天涯海角,天長地久。誰也不會想起他們倆只是流落異鄉(xiāng)的同病相憐者。專注如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遠,還要走多久,只為了那杯咖啡?
在?谑薪(jīng)營最多的,是那叫做“老爸茶”的食肆。什么老爸茶,不外就是專門出售中式茶點的店鋪。只是一壺紅茶,就幾樣小渾食,或一二款小點心的早餐、夜霄。如炸雞翅,燉牛腩,紅燒排骨,小籠包子等。其顧客大多就是這埠的老些六七十歲的老頭。
記得,他剛下來海南的那年,?诘慕诸^巷尾隨處可見小茶館,賣的就是咖啡、紅茶、牛奶,包子、饅頭、油條、糯粑等小點心。每客最高消費也只要一元幾毛錢,很實惠的。
說真的,時下要在?谡壹壹兇獾目Х瑞^還真不容易?赡芏技械礁呒壻e館去了。
而頗俱擋次的咖啡廳,他是在省政府對面遇見過一間。光顧的大都是下海的大陸人。那也是二年前了。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個。老板也是大陸人。是個女的。她是某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的,后來也恰好就是他在藍夢的那位拉小提琴的同士。所以,倆人算是遇上同路人了!當時大概有三十上下的年紀,在江湖算也有些年頭了,人很練達、大方,四面玲瓏的。人也長得也很耐看,看著她笑逐顏開,似也要讓人要為她開心!咖啡廳里時常會看到一位看起來矮小、卻長得三五大粗的樣子的大男人在幫她打理。僅是他那濃重的土語口音,憑他那幅長相,也看得出他是本地人。原以為是她的丈夫,偏不是。她說是?谑腥耍氖脦讟幼拥哪昙o,棱角分明的四方臉,高高的顴骨,扁平的鼻,大而闊的嘴,厚而豐實的唇,他自我介紹是性符,在法院工作(也是個退伍兵,我們的權(quán)力階層大多有軍人背景)。他們那些出門人,同鄉(xiāng)的范圍很廣,仿佛也頗是含糊,又很包容。異地相聚,只要不是本地人,只要你是說的普通話,算就是有同鄉(xiāng)之誼。所以每有間暇,或是心悶時,特別每是節(jié)假日,他們這些流落異鄉(xiāng)的背井人,總要找機會在此相聚。一二年下來,她也說是賺了一點,謝謝他們一直以來對她的支持!那苦澀的咖啡也讓他們那一群落跡異地的大陸人倒也喝出了品位,也品出了口牌。
她還借春節(jié)期間重新裝修了一遍,本以為要借此輕微的東風(fēng)要乘風(fēng)破浪,當是事業(yè)打點!
孰料,初剛開業(yè)不幾天的一天早上,突然闖進來了幾個連普通話也講不清楚的小混混,不知在哪得罪了他們,他們也不講個青紅皂白,隨手就用隨身帶來的鋼管木棍,內(nèi)內(nèi)外外、實實在在地,將全新的咖啡廳砸得一蹋糊涂!現(xiàn)在的時尚呵,一開口就是要砸你不商量,真的不明不白地,眼看著,在光天化日之下,距政府門前不遠處,在官老爺?shù)难燮さ紫,看著自己一番心血也就只是那一瞬間、被砸得化成一堆碎片!孤單無援的她,最后也只能求助于那位在法院工作的性符的朋友,想討回個公道。
你知道那位性符的是怎么個說法?他講:要抓他們很容易。只要你說他們是誰。我跟公安局的朋友打個招呼!只是誰會與你作證?再說了,他們只是無所事事的爛仔,本來就是爛不透、也好不了的一群劣種。最好也別惹他們,渾著發(fā)歹時,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就是抓了起來,你要怎么著?要他們賠?對不起,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走著瞧。你真能要他的命?要判刑,也夠不上那么嚴重,況且大多說不準還未滿十八歲,F(xiàn)在的年紀還不由得他自己報?還能怎么著?不也只是罰款,最多也就是關(guān)他個十五天!或是一年半載的。還不是要放他們出來?終歸不又是要回到社會?哼,除非你從今往后不再在此地操此業(yè),你離開這里,你知道他們是有幾多能耐,但在某方面,連警察也頭痛的東西,你能怎么著?
她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六神無主,啞然無言,啼笑皆非!只是那無處可收斂的淚水像斷線了的珍珠,潸然一把一把的默默的淌下;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心頭像被刀剁了似的直痛得像個傻子!倒是聞訊趕來的那群異地老鄉(xiāng),個個為之義憤填膺,一邊只能好言相勸,一邊想法子,忿忿不平地、撫慰著為她撐腰,非要出那一口惡氣!有人揣猜,那事與那性符的脫不了干系。十有八九是他老婆在背地里串通了那班小地痞,搗的鬼!
有幾位血性男兒大為氣憤,為此出謀劃策,也暗地里看準了,只要將那幾個頑蠻的小地痞開涮?隙茕坛鰝所以然來!魔鬼也怕拳頭。就不信,會撬不開那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小地痞的嘴?只要他們的嘴被撬開,看揪不出躲在背后的那個臭婆娘!要真是那樣,也該將那性符的東西也來一番徹底的加工一番。并非要他來賠!
但卻被女主人給勸住了!也是無奈。她像是在**,自欺欺人地說:算了。只當這幾年沒賺,白干了一場!
高梁至今都還在為那事忿恨不平。對那段發(fā)生在這海灘上的冒險典故,米米聽得十分入神,不時的為之長嗟短嘆。深為那位不知名的武漢女子動情不已。關(guān)心尋問她最后的行止。
咖啡廳當然也是開不下去了。也并不是有忌于那一班小地痞,卻是心病交瘁,再也無心操持下去了。他們那一群異地同鄉(xiāng)再也沒機會聚會,忘卻江湖。
后來高梁在秀英村附近開家專賣汽車零件店時,曾無巧遇見過她。但那時倆人也形當陌路,不再要認識,也像從不認識過,并不想要認識的樣子。據(jù)說她早已轉(zhuǎn)行賣鋼筋生意,送貨上工地。意外的是,她還與那位自稱在法院工作的性符的在一起!那天正巧她來隔壁與那位賣鋼筋的潮汕林老板交涉時遇上的她,后來也就不再遇見。
鋼筋是房地產(chǎn)的衍生(也可說是寄生)物,前幾年房地產(chǎn)泡沫在潮時,確確實實地曾創(chuàng)造了不少百萬、甚至是千萬富翁。鋼筋業(yè)也圓了不少黃金夢的暴發(fā)戶!或許她也是其中一位。那幾年整條海秀大道,自軍區(qū)門前的煤場到秀英坡,一攤接著一攤的,都是賣鋼筋的。很熱鬧,也很是壯觀。凡是染指鋼筋的,就是是當初的癟三也成了大款。與他曾相鄰的汕頭小子就是,只是幾年功夫,憑他在江湖上混出來的膽大心細,一個一身無名的癟小子混出了個千百萬!剛下來時,只在軍區(qū)門口搭上間小竹棚,現(xiàn)在,嘿,大大的房子,大把大把的票子;還有,小車,小蜜,樣樣俱全。真的好不讓人……!真讓他暗地里的、妒忌。
在中國,要講勤勞勤勞致富,那只是精巧編織起來分明就是給予別人看的神話,別當真。
不覺,倆人到了南大橋,就在龍昆路與海秀路交匯處,意外發(fā)現(xiàn)有一間“恬園茶座”的。自外面看來其裝修得倒也典雅大方,門前置立著兩尊相同的齊腰高的仿白漢玉雕塑,是一位西方**雙手摟抱著一只精巧的花盆,盆內(nèi)正栽著一叢被剪成傘形的九里香樹。他們也不問那是否要找的咖啡店。走進去,可見店內(nèi)用齊人高的薄板隔開成敞開式的小開間,其間擺著兩張高背雙人椅靠邊墻相對,中間就是一張小桌子。墻上安有壁燈,小桌上還放有玻璃杯似的,內(nèi)面正默默地點燃著一截紅蠟燭。頗有情韻的。此時的茶客廖廖無幾,倒讓人感覺得到那種別開生面的幽靜,與清淡的雅致。 他們倆默契地選了臨街的小開間。小間里,茶幾上,桌子上杯子里的紅蠟燭還在默默地燃燒著,吝嗇的光線并不給予人多少嘉惠,只是在仿佛在熱情地在耐心的等著倆人的光臨。
倆人剛坐定,一位身著淺綠色半袖套裝的招持小姐已悄悄垂手而立在他們面前:“謝謝光臨!”隨手將一本精美的茶譜遞向米米。
趁她翻看茶譜時,高梁這才有機會揣祥面前這位溫暖小姐:齊眉的流蘇,遮掩不住那男性化的開闊豐滿的前額,不太豐腴的臉,潔白如玉般爽滑,看起來端莊秀麗。薄薄的眼睫,大大的明眸里,透出過人的氣度,忽閃著的瞳眼蘊藏著智慧的靈毓!眉宇間隱匿著不易覺察得到的一縷淡淡的憂郁,而俊俏的柔情漾溢在清秀的五官中,天生麗質(zhì)的肌膚,猶如初生的雞蛋,顯出迫人的美艷!
溫暖點了二客咖啡、和二款小蛋糕。
“你們聽歌嗎?”招持小姐想要錦上添花似的。
“有‘冰咖啡’嗎?”溫暖有點像是正中下懷,隨口問。
“我們不賣冰咖啡!”
“不,是一首歌!
“唔——很抱歉,我們只有‘冰糖葫蘆’!
“那,‘昔日重來’呢?”
——昔日重來?這讓高梁兀地一怔,多耳熟的東西!像是在哪見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那招待小姐有點不可適從。
“是卡倫卡蒙特的歌!”溫暖啟示著。時下也正是流行中。
卡倫卡蒙特?他對這名字像是有本能的反應(yīng)。對這幾個字非常地敏感,似曾相識,應(yīng)該是在哪見過。想不起來了。卻又有種揮之不去的感覺。他潛意識地費心思索著,于記憶深處苦苦追尋。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女孩很為難。
“那算了。還是留下一掬清靜也罷。”溫暖只好放棄!笆且皇淄鈬枨!
——唔對了,“昔日重來”,卡倫卡蒙特,是首流行歌曲。是外國的!
經(jīng)她這么不經(jīng)意地輕輕地一撥,他這時兀地想起來了,是前此時間,在經(jīng)濟電臺的“音樂時間”里播出過?▊惪商兀堑,是西方一位著名的歌唱家。是位女的。既是一位成就卓著,富有才情,卻也是十分不幸的女人。正值壯年,事業(yè)中天,恰當輝煌之巔,卻命不濟時,偏偏此時患上了一種不可救治的心臟!而那“昔日重來”正恰是她心情的寫照,其曲調(diào)委婉凄惻,卻是她獲悉病情后的絕唱!她為了掙脫命運的虐弄,抱著最后的一點僥幸的對美好的渴求,和救治的希望,她還是勇敢的登上了那不測的手術(shù)臺!
但最終她,并未如愿地從那張小小的床上下來。命運作弄,還是擺不脫那舛運的擺布,永遠、也無法自己從僥幸的手術(shù)臺上下來!
只讓人、感到命運的不可蔑視,和無能為力。生命是多么的無奈,抑壓不禁的傷感,仿佛倒讓人那塵囂的心靈從中偏得以一種看得透的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