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都云中
作者:
秦照青 更新:2016-05-16 16:51 字?jǐn)?shù):3087
黎國都城,是為云中。
這座城很繁華,至少一路行來,我便沒見到過這么多人。初初入了城門,趙恒便下了馬,馬車行得一段距離也停下來了。
簾外傳來趙恒低低的聲音,伴著幾聲朗朗的笑音。這么些時日我還從未聽到過他這般明朗的笑,像多日的陰云密布的天穹突然射出幾道陽光。
拾翠掀開窗簾,斜了身子望一眼,回頭跟我道:“是大王過來接公子了,我們先待在車?yán)锏纫坏。?br />
“大王?”我微訝,便要掀簾子去看,拾翠卻攔了我的手,冷著臉道:“大王跟公子說事,姑娘還是好生坐著吧!
我想著在舉目無親,只怕要打擾趙恒一陣子,便不得不打擾拾翠一陣子,遂只好訕笑兩聲,松了拉著簾子的手,與拾翠坐著相顧無言。
不久,簾子被掀開了,趙恒眉眼帶笑,很是愉快,“你們且先回府,我還有些事情,處理完了便回!
我拾翠應(yīng)了一聲,我偷偷透了門簾朝外邊兒瞧去,只見到一張邪魅得有幾分妖孽般的生面孔。
臉上掛笑,眉里眼里也盡都是笑意。一身赤色長衫,滿面春風(fēng)的立在那兒。
似乎是發(fā)現(xiàn)有人看他,他便也朝了我看來,只瞥了我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顯然是不把我當(dāng)回事的。
我直覺得這一路過來,遇上的男人真真不少。先是趙恒,骨子里透出一派君子風(fēng)骨,而后有公儀叔夜,說話從來是命令式的,老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今又得見這人,面若桃花,瀟灑狂傲,那身紅衣,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三人長得都極為好看,且各有春秋,但若非要排序一番,便屬這人的容顏最為晃眼。
我心下贊了一句,收回目光時卻見趙恒神色復(fù)雜地盯著我看,便不由有些尷尬地低了低頭。他這一看就看了許久,看得我渾身僵硬著道了句:“公子快些去辦事情吧,莫要晚了!保
他輕聲嘆了口氣,又叮囑拾翠好生照看著我,終于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一走,拾翠的目光就逡巡到了我身上,臉色不是很好,半天才怪里怪氣地說了句:“姑娘一直盯著外邊兒作甚?”
我抬了抬眉毛,故意揉了揉額頭,做出一副十分疲憊將要犯暈的模樣,軟著聲音幽幽回道:“沒什么,就是有點犯暈!
拾翠面上果然有了些動容之色,我便又接著問:“剛剛那個著紅衣的人……”
“那是大王!笔按湔f。
我怔了一怔,猛地又打了個顫,卡著嗓子道:“那就是你們大王?”
拾翠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了幾圈,沒有理我。
我干笑兩聲,正了正身子,心下又是一陣感嘆:天子家的人果然是生得極好的!
“拾翠姑娘,我們現(xiàn)在回府么?”車外有人問。
拾翠正要回話,卻被我一把拉住了,訝然的朝我看來。
我清了清嗓子,一手依舊扶在額頭上,虛弱地笑著說:“今日天氣正好,趕了這么久的路好容易到了家門,不如我們先逛逛再回去?”
拾翠的目光探究的看著我,看了半天才冷著臉道:“姑娘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府為妙!
她說得決絕,我被震了一下,拾翠已經(jīng)吩咐人駕車了行路了,我想著進(jìn)了公子府便不知是什么天地,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得來,不禁急了道:“正是因為我身子不好,想必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這些日子,便好好利用,也不免在人間走了這一遭。”
拾翠聽罷,目光中的冷然不禁退了幾分,蹙著眉頭想了半晌,終是咬了牙點頭,“那我們可別逛得太久,若是公子回來見不著姑娘,只怕要著急了。”
我趕忙點頭,眼睛里都染上了笑容。其實只要不牽涉到趙恒,拾翠真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的。
拾翠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說:“姑娘也別說這些泄氣的話,宮中多的是靈丹妙藥,公子只管問大王要一丸定能去得了姑娘身上的毒!
我的心思已不在她的話上,“嗯”了一聲,便掀開簾子叫了聲停車。
馬車果然停了下來,沈翠先我一步跳下車去,對了趕車的人道:“你們先行回去,我陪著姑娘到處轉(zhuǎn)轉(zhuǎn)!
那人一怔,有些遲疑,“可是公子吩咐……”
拾翠臉色清冷,涼了聲音:“公子那邊我自會去說,沒你們什么事兒!
那人被她這般看著,忙連聲應(yīng)“是”,拾翠這才看向我,示意我可以下車了。
我有些發(fā)愣地下了車,偷偷瞥拾翠一眼,突然覺得拾翠其實并不是一個尋常的丫頭,至少是一個可以在趙恒府上稱霸一方的丫頭首領(lǐng),或許比這還要厲害。
我這廂暗暗想著,忘記了收回偷偷打量她的目光,是以她萬分別扭的回過頭來看著我問:“姑娘有事?”
我干笑兩聲掩住尷尬,忙揮手呵呵笑道:“無事,無事!
語罷,便一頭扎進(jìn)長見識的道兒上去了。
我若知道我為了這次長見識會生出一些后話,也就忍了好奇欲直接回公子府了。同樣,我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當(dāng)要先好好的為自己算上一卦,以免出現(xiàn)出門出到中間,天公不作美的事情發(fā)生。
倒不是真的下了雨,實則是看上幾件東西,身上卻摸不出錢來。我又著實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花拾翠的錢,只好一次又一次飽受沒錢寸步難行的打擊。
晌午十分,太陽正烈,不免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尋上幾口水喝,前后兩廂一顧,突然聽得前方樓上隱隱傳來一陣喝彩,不由起了好奇心。
拾翠瞧我興致盎然的模樣,見怪不怪的道:“前邊兒是玉茗樓,坐著的都是些閑來無事聽書的人,姑娘若是走得累了,竟可以進(jìn)去歇歇!
她此言正中我懷,我忙感激地笑笑,快了步伐上前,果然在門口處便聽到了節(jié)奏有秩的嗓音。進(jìn)的門去,便見大堂最里邊搭了座高臺,一個穿著褐色長衫的男人正撫著胡須,搖頭晃腦,口中嫻熟地吐著字兒,光看那副樣子,便覺甚是有趣,不禁越發(fā)來了興致,忙尋得二樓的空座坐下。
“且說那公儀修一聽有刺客還在王宮沒被找出來,嚇得那是坐立不安,夜夜噩夢,連那些個平日里寵幸的夫人貴人們都不敢招幸,生怕辦那事兒時一個不小心,在床上被人宰了……”
他說到此處,不禁惹了滿堂哄鬧。
我估摸這本子里說的應(yīng)該是哪個不討喜的大人物的茍活史,不禁笑了問拾翠那公儀修是誰。
拾翠倒了杯茶水給我,慢悠悠丟了給我一顆炸彈:“那是蜀國的大王!
我剛端了杯盞喝茶,她這一句,直驚得我吐了半口茶水,另外半口著實不好再吞下去,憋在嘴里半天才吐了出來。這是我在此世上,首次領(lǐng)略到人言的厲害,不由咋舌道:“依我看來,這說書先生定跟那蜀王有仇?”
拾翠朝我頭來懷疑的目光,語調(diào)淡淡的道:“自然是有仇,且也不止他一人跟蜀王有仇,我黎國萬千子民跟蜀國愁深似海!
拾翠的眼底涌現(xiàn)的是我從未在她身上見過恨意,我不由咋舌,端起杯盞里剩下了茶水抿了一口,暗暗在心底記住不能與蜀國沾了關(guān)系,至少在黎國的時候不能說半點蜀國的好話。
“安平川一戰(zhàn),蜀國坑殺我三十萬忠義之魂,此仇此怨,若是不能報,我黎國子民怎能罷休!蜀王視人命如草芥,不曉得人命可貴,那些被他下令坑殺的人當(dāng)中,有的是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一門忠烈卻落了個滅門的下場。有的是為我黎國子民戍邊數(shù)十載的將士,沒有妻子,沒有兒女,孤魂飄蕩在安平野。有的是剛剛才成親便上了戰(zhàn)場,新婚妻子和老母翹首相待等著他們回去,卻連尸骨都找不回來。黎國有多少婦孺老少,便有多么痛恨蜀國,可惡的是那蜀王竟趁機要我們割地賠款。”
她說得咬牙切齒,我從未見過她這般……激憤,一時不免有些難以消化,等到好容易反應(yīng)過來,拾翠卻已經(jīng)收拾好了心情,神色淡然地給我添了杯茶,已然不需要我的安慰。
那說書先生的本子還在繼續(xù)的翻著,吐沫星子不知道濺了多遠(yuǎn),茶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總之是從那蜀王公儀修說到了黎國的孟軻。
說起那孟軻來,禁不起又是一段俠客奇緣的故事。
孟軻出生寒門,卻有著非同尋常的少年奇遇,被世外高人看重收了做弟子,白朐過隙匆匆十年,孟軻已然學(xué)成下山,使得一手好劍,黎國無人能敵,甫一出山便揚名立萬,成就黎國一段傳奇佳話。
那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將自家國人夸贊一番,不禁又贏地堂中一陣拍手喝彩,我亦聽得不亦樂乎。拾翠聽得也很入迷,眼睛里都泛起了盈盈星光,我多見她表現(xiàn)出對一個東西的憎惡,卻少見她有喜好之物,發(fā)現(xiàn)她似乎對著孟軻很是好感,不禁更加樂呵。
不過,樂呵得太過,便容易樂呵不起來,所謂樂極生悲說的正是這個道理,也是我當(dāng)下臨著的這種情況。
喝口水都能被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