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斯尼售樓部座落在城南新區(qū)的一片空地上,周圍到處是亟待豐收的莊稼地,玉米、芝麻、紅薯都在爭先恐后地搶著生長。各類結滿種子的野草在售樓部的周圍不甘落后,無拘無束地撒歡般地瘋長。天空中幾只候鳥聲過后,仿佛有了一絲秋的寒意。幾座高吊塔在半空中揮舞著長長的鐵臂在漫不經(jīng)心地移動著。工地上人氣清冷,但美斯尼售樓部這邊卻熱火朝天。幾天來的宣傳陣勢可謂排山倒海,陸?杖轿涣Ⅲw出擊,閃瞎著這座北方小城的眼睛。天空中,轟鳴著人工動力飛行傘,傘頂上印著美斯尼皇宮般的房產(chǎn)宣傳圖案,象只不死的鷹在人們的頭頂上連續(xù)地盤旋飛翔;地面上,十多臺貼著美斯尼的房產(chǎn)銷售宣傳車,占據(jù)了S市的幾條主干道,白天黑夜地開著高音喇叭,聲音時而委婉時而激情四溢。河道、碼頭高大的廣告牌上高高矗立美斯尼的房產(chǎn)創(chuàng)意宣傳圖案很是**,還有行走在五條主干道上的公交車車身上象粘了牛皮膏藥地帖著這家的房地產(chǎn),在為美斯尼房地產(chǎn)搖旗吶喊。
這宣傳造勢令人頭暈目眩,應接不暇。讓人覺得整個城市生活的空間都被美斯尼完全占據(jù)了,城市里的每個人都浸潤在美斯尼的空氣里,這里面的每個人當然也有江小姣的份兒。江小姣原本是學播音主持的,差3分沒考上自己心儀的專業(yè),無奈才報考了當?shù)氐囊凰÷糜螌W校學導游,學導游沒什么問題,畢業(yè)后可以到旅游公司或旅行社謀一份活干干,但江小姣的母親反對她干這一行。她擔心小女孩子經(jīng)常在外面跑,自我保護能力差,萬一有個好歹后悔都來不及。就這樣,江小姣畢業(yè)半年多了還沒有就業(yè),成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跟圈里的豬沒啥區(qū)別,江小姣時常覺得心里空空,腦袋嗡嗡,她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簡單收拾了一下,想到市里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干。
“美斯尼,美斯尼~!”江小姣突然 “咯”地一聲笑了,她趕緊捂住嘴,怕人看見自己的失態(tài),然后在心里自言自語地說,美斯尼不就是美死你么,美死你反過來講還不是想得美呀——你!
她很吃驚這家開發(fā)商的文化造詣和智商,表面上看有西方人的文化味道——洋氣,細品一下又有咱東方人直白的語言表述震撼力,東西結合,洋土相伴。
等她七拐八繞地換乘幾趟公交車來到美斯尼售樓部時,已到中午下班時分,這時的售樓部的人已不在那么忙碌,在人事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前,一個美艷的白皮膚小姐正嘴里嚼著口香糖,漫不經(jīng)心地在網(wǎng)上打游戲。江小姣一下子就能聞出來她吃的是綠箭牌而且含有薄荷味的那種,她熟悉那味道。這人長得還算可以,就是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她抬眼看了江小姣一下,沒什么反映,繼續(xù)打她的游戲,在那一瞬間,江小姣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還不算小,但眼神是迷茫和無神的,屬于那種典型的死魚眼。既然對方無言,江小姣只好湊上前去沒話找話講。
“同志,請問有人么?”江小姣一緊張,竟說出了這么一句連自己都認為最沒水平的話。
死魚眼馬上臉色沉了下來,氣呼呼地說,我不是人么?
江小姣彎下腰說,我不那意思,我是想來應聘的,我想問問咱們這里誰負責。
帶沒帶個人資料,給我就行,我們這里的老總姓朱,這會兒到市政府辦事了,停一會兒就回來。
江小姣掏出來一大疊個人資料,里面附帶著一張光碟,F(xiàn)在應聘不象以前,不光是文字的東西能說明問題,還要有聲光電的效果才行,特別是在介紹個人的學習經(jīng)歷和工作經(jīng)歷過程中,如果沒有真實可反映的東西,拍攝一些引以為豪的自己的學校也可以,什么校演講會呀,各類的比賽獲獎的視頻都可以,總之只要能證明自己比別人有專長的都可以,實在沒有,有學雷鋒做志愿者的也能湊合著用,江小姣在這方面沒有什么可弦耀的,她只是收集了一些自己的靚照和做志愿者上打著旗子走上街頭勸導不文明行為的鏡頭,希望用自己的真誠和美麗來打動別人,自己上的那個旅游學校聽說因為地下挖煤成了塌陷區(qū)而明年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她也不想再給那所學校做義務宣傳。
資料放在桌子上后,死魚眼就示意讓江小姣等通知,如錄用過幾天再來上班,至于工資待遇,那是錄用后的事,現(xiàn)在說有些為時太早。當江小姣轉身就要離開時,死魚眼突然站起來,滿臉堆笑地向她彎下了腰,這瞬間的舉動讓江小姣一下子不太適應,她慌忙說不客氣、不客氣,突然轉臉時頭卻覺得碰上了一堆軟綿綿的東西,并且有一股刺鼻的香味。她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四十出頭,屬于矮胖型的冬瓜體型,并不茂密的頭發(fā)圍繞在泛著光亮的頭頂周圍,一臉的嚴肅,上下套著一身寬大的西裝,綠色襯衣配上金黃色領帶顯得有些象早熟的向日葵,那張?zhí)柊愕拇竽樑渖舷蛉湛那靶,讓江小姣?lián)想到面前不是站著一個人而是一幅溫馨的漫畫。還沒等江小姣多想,就聽身后的死魚眼嗲聲嗲氣地喊道,朱總好,朱總辛苦了!這個叫朱總的中年男人,把手一揮,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沙發(fā)里。
這個叫朱總的人渾身煙味,并且又露出被香煙熏得發(fā)黑了的牙。在問死魚眼話,眼睛卻盯住江小姣**不放。
“這位小妹妹來做什么呀?”
“朱總,她是來應聘的,剛到的,想著您一時回不來,我讓她等幾天再來呢!”死魚眼趕緊接過話茬兒,
“什么辦事效率,時間能等么,我反復跟你們強調(diào)我的觀點,一個有作為的團隊,建隊基礎首先是人才,人才是基礎,創(chuàng)新是活力,你們天天是光知道背誦不知道用呀,一群……”
當朱總覺得講話快有些下溜的時候,就沒再往下講,他坐下來揮揮手,示意讓江小姣也坐下來。江小姣坐在朱總對面,再次觀察陷入白色沙發(fā)里的朱總,她發(fā)覺對面的朱總有些象向日葵插在了白色的雪地里,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把面前的這個男人與向日葵和矮冬瓜聯(lián)系在一起,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好笑。
朱總仔細審了一下江小姣的提供的資料,問江小姣有什么要求。
江小姣說,自己對干這一行沒經(jīng)驗,主要來學習的,工資多少看著給就行,還有就是關心的實習期是幾個月?
朱總再次揮了揮那肥厚的手掌說,不用實習期了,我們公司是雙向選擇,我給你的待遇低,你同樣可以炒我魷魚嗎,要不,這樣吧,你先干著,基本工資初定為五千元,提成為千分之八,你回家好好準備準備,明天來上班。
朱總說完,看似無情地轉身離去,但他還是回過頭瞅了江小姣兩眼。這時,死魚眼不高興了,小聲嘟囔著說,這哪跟哪呀,我干了大半年了才三千元,提成不都是統(tǒng)一規(guī)定千分之五么,怎么說變就變呢,死豬頭,男人的心呀,咋比六月的天變得還快呢!
( 在自己不知不覺成為別人的感情臥底時,才懂得躺著也種槍的這種無奈!℃Z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