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陽市文聯(lián)選編      更新:2016-04-27 17:27      字數(shù):4946
    誰也沒想到,任虎一年后竟靠自己努力當上了縣級報社的記者,開始了他的新的生活,他感覺自己不是個黑車司機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了,盡管報社的工資也不高。

    這一年小麥在經(jīng)歷特大旱災(zāi)之后竟喜獲豐收,分管農(nóng)業(yè)的常務(wù)副市長李平安十分高興,但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讓李平安傷透了腦筋,那就是秸稈禁焚工作。按照上級通知,禁焚工作不力的,將給予嚴厲處理,前幾天長房鎮(zhèn)就因為焚燒秸稈,結(jié)果把一個養(yǎng)豬場給燒了,燒死了100頭豬,讓一些媒體用“燒秸稈燒出100頭烤豬”的標題進行了報道,省委書記還向市委書記問起了這事,為此李平安和市長沒少解釋,所以想到禁焚,李平安就一身寒氣。最近幾天是秸稈禁焚的關(guān)鍵時期,又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這不,天還沒有黑,李平安和另外三位副市長就早早得吃完工作餐,各帶一班人馬下鄉(xiāng)去了。在車上,李平安給長房鎮(zhèn)的黨委書記打了個電話,說這么熱的天,燒死的那些豬要深埋,場地要消毒,不然別出現(xiàn)疫情了,長房鎮(zhèn)的黨委書記自然說好。剛參加工作的秘書任虎頭一次跟市領(lǐng)導下鄉(xiāng),既有點新奇,也有點緊張。任虎對李平安沒有什么了解,就知道他原來是上級領(lǐng)導的一個秘書,現(xiàn)在到市里當副市長,將來很有可能是下任市長。在任虎看來,李平安從來都是板著臉,缺乏與其他人共事的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個書呆子,如今看他又關(guān)心起100頭死豬的問題,任虎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個副市長不關(guān)心其它大事,竟關(guān)心起這死豬,是不是杞人憂天了?(也有可能是任虎錯了,100頭豬應(yīng)該也不少呀。)同行的還有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韓龍、市環(huán)保局的副局長冷鋒、市紀委副書記李虎,幾個人在車上說起這幾天的稀罕事,說昨天馬橋鄉(xiāng)和城南鄉(xiāng)交界處有幾畝秸稈著了,市委組織部部長去督查,追究責任。兩個鄉(xiāng)鎮(zhèn)都說不是自己的地,扯皮了一個多小時,兩鄉(xiāng)鎮(zhèn)的干部還差點打起來,氣得組織部長說要是一大片黃金你們早該搶了,然后關(guān)上車門走了,第二天給予兩鄉(xiāng)鎮(zhèn)通報批評,取消年底評優(yōu)資格,兩個鄉(xiāng)鎮(zhèn)誰也沒討個好,大家說到這都笑了。

    韓龍說我先跟他們派出所打打電話,看看情況怎么樣,今天得拘留人了,再不拘留人工作就沒法干了。韓龍打了幾個派出所的電話,所長幾乎都不在。韓龍氣得不得了,說所長不在位,拘留人誰辦手續(xù)?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鍵時期,所長怎么能亂溜?一個所長還在接電話時問韓龍用哪條法律條款來拘留人?韓龍說,怎么不能拘留人?政府令就可以,《消防法》也可以,要不然你先把那空著,回來我讓消防大隊補上去不就行了。李平安聽說所長大都不在崗,不聲不響得按響了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的手機,說永民,我們下鄉(xiāng)督查秸稈禁燒,你們的所長怎么都不在?公安局長張永民說,哪幾個?你對我說。李平安把情況給他講了一下,任虎心想這幾個所長要倒霉了,干多少好事恐怕也挽不回這事的影響。

    前兩個鄉(xiāng)鎮(zhèn)還不錯,沒發(fā)現(xiàn)點火情況。冷鋒說這兩個鄉(xiāng)鎮(zhèn)抓的好,特別是馬橋鎮(zhèn)通知到每一個學生,說如果發(fā)現(xiàn)誰家里有燒秸稈的情況,就不能評三好學生,所以效果不錯。李平安說,這樣的好經(jīng)驗要多推廣,可惜今年工作架勢晚了,不然工作也不會這么難開展。車走在路上,突然看見路邊一堆秸稈剛剛被人點燃,李平安忙叫停車。李虎和韓龍動作迅速得沖下車,估計兩人滅火都是老手了,他們從路邊的楊樹上掰下兩枝樹枝就向火堆沖過去,一人抽了幾下,火當時滅了,只剩下一些煙在慢慢上升。韓龍對附近的一家住家戶喊道,趕快弄些水澆澆,不知道不叫燒麥秸嗎?再燒我拘留你!住家戶忙提桶水把灰燼堆澆了一遍。市政府的面包車繼續(xù)向前趕去,剛進入水集鎮(zhèn)境內(nèi)就見火光一片,公路兩邊到處是火點,把整個夜空都照亮了。任虎說,這真是火燒連營呀!李平安撥通水集鎮(zhèn)書記朱飛的電話,強壓住怒火說,我是李平安,怎么回事,你這怎么這么多火點?朱飛說,我們鎮(zhèn)的干部都出動了,管不過來。李平安說,叫你們的村干部、民兵都出來,立即滅火,一個小時給我滅完!說完掛斷了電話,李平安對車里的人說,這么大的火,光值幾個鎮(zhèn)干部能中?平時工作也不知怎么干的?韓龍、李虎忙說是。

    從水集鎮(zhèn)往東,就沒有好路了,才修了一年多的路就壞了,面包車緩慢得開著,不時底盤還發(fā)出碰撞聲。車進入崔集鄉(xiāng)境內(nèi)不遠,車內(nèi)的人就看見附近一大塊麥田剛剛被人點燃,隱隱約約還有兩個人。韓龍、李虎、李平安就向火場跑去,任虎也不敢落后;饒龈浇娜丝匆娪腥藖砹,知道是怎么回事,慌得向莊內(nèi)跑去,韓龍喊著喊著那人就不見了。任虎和韓龍追到一個房子前,任虎說應(yīng)該進這屋了,韓龍說跑不掉他。韓龍立馬給崔集鄉(xiāng)派出所打電話,讓人過來。任虎看見從屋內(nèi)走出兩個小孩,憨乎乎的,臉上都是灰,任虎想,要是把你爸爸抓去了,恐怕你們家里就沒人干活了?任虎還想到要是這倆孩子的母親不在家,恐怕孩子吃飯都成問題,任虎不由產(chǎn)生同情之心。韓龍說,這個放火的跑不掉他,只要查誰的地就行了,非拘留他不可。不一會兒,崔集鄉(xiāng)派出所的人來了,韓龍說,就查這塊地是誰的,立馬把他拘留了。派出所的人自然說好。

    車剛向前開一里地,就看見河對岸一片通紅。李平安按響了崔集鄉(xiāng)鄉(xiāng)黨委書記于達的手機,說你在哪呢?于達說在食堂里,忙得還沒有吃飯呢。李平安說,別吃了,你那閘口附近怎么著火了?于達說,那不是我們的地,是水集鎮(zhèn)的。李平安說,你別管誰的地,你過來瞧瞧。于達說好。李平安讓司機把車繼續(xù)往前開,火越來越多,不亞于水集鎮(zhèn),李平安又給于達打了個電話,把他狠熊了一頓。于達任虎認識,前幾天在一起吃過飯,于達穿著一個破舊的夾克,和另外一個鄉(xiāng)鎮(zhèn)書記坐在一起,焗過油的頭發(fā)又露出縷縷白發(fā),如白尾巴的喜鵲一樣。任虎不知道他是個鄉(xiāng)黨委書記,還以為他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陪客。于達現(xiàn)在老了,酒也不能喝了,菜也不能吃了,他講他前幾年和市委常委、武裝部政委之間的事把大家都斗笑了。他說這個政委比較粗,講話愛帶把,就是愛罵人,占人的便宜。于達心里不舒服,但也沒敢吱聲。快到吃飯的時候,于達留政委吃飯,政委說要吃到城里去吃,而且你挑三個人,陪我們?nèi)齻人,咱們一對一的練酒。于達說好,就這樣六個人一起到了飯店。在酒桌上,幾杯酒下了肚,于達說,政委你講話粗,我講話也粗呀。政委說,沒事,你講吧。結(jié)果幾個人就大大咧咧得喝來喝去,罵來罵去,一個人一斤半下了肚,六個人喝醉了三對,于達也從那以后就不能再喝酒了。在任虎眼里,這樣的人也是個人精了,什么事都能應(yīng)付,什么人也能交朋友。

    李平安的車離開崔集鄉(xiāng)又向楊廟鎮(zhèn)趕去,在路上李平安收到天氣預(yù)報,說今天夜里有七到八級大風,李平安可緊張壞了,趕緊給其他幾個副市長打電話,讓他們趕快組織滅火,不然大風來了就控制不住了,電話那頭也說情況非常緊急,到處都是火,快燒著村莊了。李平安說要組織一切人力保村莊、保加油站、保電力設(shè)施,千萬不能出現(xiàn)人員傷亡現(xiàn)象。車一直向楊廟開去,韓龍和冷鋒調(diào)侃地說,楊廟就不用去看了,昨天都燒完了,李平安也沒有吱聲。車到了楊廟街上,老遠就看見一個警車亮著警燈停在那里,到近了一看,楊廟鎮(zhèn)的常明書記在那里站著。看見李平安下了車,常明忙上來握手、遞煙,叫人開西瓜。李平安一問,當然是風平浪靜,幾乎沒一戶點火的。李平安就和大家一起吃起瓜來。在吃瓜的時候,任虎看見從遠處來了一輛車,估計看見警車了一會停一會開,顯得有點拘束。過一會那車竟向這個路口開來,韓龍正在那吃瓜,腳下有一個坡,只聽“咣”的一聲那輛小汽車撞在坡上,差點撞著韓龍。大家都好奇得慌,以為開車的和韓龍開玩笑。楊廟派出所的所長和韓龍一起趴在車窗上,開車的不認識,所長問干什么的,把駕照拿出來。那人滿臉通紅說,過路的。韓龍說,你怎么差點撞著人了,是不是喝酒了?那人說沒喝,車里的一個中年婦女也說我們還沒吃飯呢,怎么會喝酒。所長把那人拉出來,問他駕照呢,那人推三拉四地走到車尾,竟然掙脫所長的手跑了。韓龍說這人不是逃犯,就是販毒的。所長說,跑不掉他,讓幾個人去追。過一會人回來了,說他跳水跑了。大家都很奇怪,所長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把車開回去,不信抓不著他,派出所的人就把車往所里開去。

    李平安和常明打了個招呼,就叫司機把車向回開。走到崔集鄉(xiāng)一個路口,李平安說毛店鄉(xiāng)咱們還沒去呢,一定得去一趟,車又向毛店鄉(xiāng)趕去,這時風開始刮起來了,呼呼得直叫,塵土不停地在車前飛揚。李平安擔心壞了,他突然想起市里還有個短信平臺,就撥通了宣傳部長的電話,問短信平臺在哪?宣傳部長說在宣傳部錢偉那。李平安問了錢偉的號碼就打了過去,說按照“各鄉(xiāng)鎮(zhèn)組織一切力量,全力撲滅明火,確保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內(nèi)容向全市黨員干部發(fā)一遍。過了一會,李平安也沒有收到。李平安又給錢偉打了電話,錢偉說是移動公司控制住了,九點鐘以后就不能群發(fā)短信。李平安立即撥通了市移動公司經(jīng)理趙亮的電話,趙亮說他也沒有辦法,這是省里控制的,李平安氣壞了,說管得也太死了。李平安又想起了市紀委還有一個短信平臺,他立即和市紀委的辦公室主任孫有文聯(lián)系,還好,市紀委的短信平臺還沒有上報省通信局,還能啟用,李平安就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通知內(nèi)容告訴了孫有文,讓他發(fā)給全市干部。

    車進入毛店鄉(xiāng)沒多遠,路南有一片火,還有幾個人影。李平安說車開過去,駕駛員看了半天沒有路,說我把車頭對著他,找燈照,看他有反應(yīng)沒有?駕駛員就把車調(diào)了幾下,把車頭對著火點,用遠光燈不停閃爍,不一會兒,就見那火慢慢熄了,最后一片黑暗。這時已是夜晚十一點多了,村里的人幾乎都睡了,到處漆黑一片,寥廓的夜空下只有李平安幾個人和一個車,任虎的心中既有點怯意也有點豪情,任虎不由在想,到底誰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呢?車沒走多遠,又是一處火點,地里還站著一個人。李平安幾個下了車,李虎大聲吆喝,趕快把火滅了,這么大的風,燒著村莊怎么辦?你不想活了?那名群眾忙把火滅了。車又走了一會,碰見了毛店鄉(xiāng)的黨委書記,李平安聽說鄉(xiāng)里基本上沒有燒秸稈的,就簡單和她說了幾句,然后往回趕去。車進入水集鎮(zhèn),仍是一片火海。李平安撥通了朱飛的電話:“朱飛,你怎么搞的,我讓你在一個小時把火撲滅,你怎么搞的?”那頭說“實在沒辦法了,我們拘留了十幾個人,也管不。 崩钇桨矚獾谩芭尽钡囊宦暟咽謾C掛了。車沒走多遠,就見朱飛穿著大褲衩在路邊指揮滅火。李平安下了車,朱飛忙迎上來,說抓的人派出所快盛不下了,老百姓太不自覺了,鎮(zhèn)里的車還被老百姓故意放的鐵釘扎破了兩個輪胎,他們故意不讓我們過去。李平安看著朱飛那精疲力竭的樣子也沒有說什么,這時他看見附近一塊地里有人在爭執(zhí)著什么,就走了過去。到跟前一看,原來是鎮(zhèn)里的兩個人在拉著一個婦女向大路這邊來,那婦女就是不走,嘴里還說著我下次不燒了不就行了,鎮(zhèn)里的人說不行。那婦女一邊掙脫一邊說,俺家里的門還沒鎖呢,我回去鎖了門好不好?鎮(zhèn)里的人就是不同意,旁邊的幾個村民也在幫那名婦女說好話,鎮(zhèn)里的人就是不饒她,最后把那名婦女拉上了車。李平安又安排了朱飛幾句,就坐上車走了。車沒走多遠,遠遠得看見一塊地火燒得正旺,李平安叫車開過去,車又走了幾十米才找到一條路。車開到離火點百十米的地方開不過去了,韓龍和冷鋒先下了車,任虎跟在后頭,深一腳淺一腳得向火點跑去。地上有時麥茬扎腳,有時剛犁過地上的泥土就進了皮涼鞋內(nèi),任虎這時也顧不上了;瘘c旁邊的兩個人看見有人來了,慌忙逃跑。韓龍大聲叫道:“別跑,把火滅了沒事!”那兩個人并沒有停下來,而是跑過一條干溝就坐上兩輛摩托車跑了。冷鋒說還有接應(yīng)的,大家都感到十分好笑。這時火燒得真旺,火頭有七八米高,不時吞噬著上面的楊樹葉,樹葉都燒著了。韓龍和冷鋒忙掰些樹枝去滅火,韓龍?zhí)饋砣プヒ粋樹枝沒抓住,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大家直笑。任虎想,他也是一把年紀了,要摔個骨折可不劃算。李平安也拿個樹枝去撲火,幾個人不斷用力將樹枝向火頭打去,畢竟火大,一時半會無法滅火。李平安說:“滅火要講究方法,先把火隔離開再滅火!贝蠹颐η謇沓鲆粭l隔離帶來,大家又奮力向火頭打了一會,火慢慢滅了。任虎看見李平安奮力滅火的樣子,竟感動得不得了,沒想到李平安這么賣力滅火。在這一路上,任虎也親眼看到李平安自己動手撲滅了幾處火點,從他的動作來看也應(yīng)該是一個老手了,任虎想常務(wù)副市長親自滅火確實不容易,回來要給報社寫篇稿子,好好宣傳一下李平安,這樣的干部確實太少見了。任虎仔細看了看這幾棵大楊樹,碗口粗的大楊樹此時已是面目全非,樹干黑乎乎的,樹枝光禿禿的。“可惜了,幾年才長這么大!”李平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