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鏖戰(zhàn)
作者:
濮穎 更新:2016-07-20 18:31 字數(shù):3229
凌鶯鶯寫給董大的信幾乎是同時與梅曉倩一起到的清風(fēng)寨。
“老大,您的信!倍蠼舆^兄弟手中信件,只見信封上正面一行娟麗的小楷,上書著“董潤生親啟”的字樣,心中頓時如風(fēng)吹池水,泛起陣陣波瀾。當(dāng)年的董潤生離開揚州城后,便無人再知道他的潤生之名。能在這封信上寫著潤生二字的不是親朋便是故知。這些年來,董大飽經(jīng)世間滄桑,歷經(jīng)人間辛苦,幸遇秦氏兄妹才免于一死,無奈落草于此。董大回想過往,恍若隔世。今天哪里會是什么人給他寫信,并叫他潤生之名。董大強制著內(nèi)心的波動,卻控制不住雙手的微微顫抖。他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
“潤生哥哥:見字如面。廣陵一別,已有數(shù)年,隔山隔海,未聞音訊。世道炎涼,人心不古。事過境牽,物是人非。不知董家哥哥是否還記得凌家的鶯鶯?前日悉知,梅家小姐失蹤,巧落在你的山頭。鶯鶯聞之,既驚又喜。曉倩是梅家的女兒,鶯鶯的小姑。新婚夜無辜被劫,一時間謠言四起。梅蔣兩家為此顏面盡失,變親為仇。我知道哥哥從小心性善良,有情有義,梅家小姐一事一定藏有隱情。鶯鶯無能,不能解哥哥困惑,只請哥哥善待曉倩,早日將她送往梅家,還梅家安寧,女兒清白。哥哥所求梅家定當(dāng)加倍給予。凌家鶯鶯叩首。”
鶯鶯……董大看罷此信,心中更是波瀾起伏。那個風(fēng)雨的清晨再次清晰在他的眼前。
“老大……老大”送信的兄弟看著久久不動的董大,輕聲叫道。
董大回過身來;
“傳我的話,今晚清風(fēng)寨大擺宴席,恭請梅家小姐。明日一早,送小姐下山!”
“老大,這……”
“日本人已經(jīng)占據(jù)了江北,日寇當(dāng)前,沒有什么事比趕走日本強盜更為重要!”
“太太那邊……”
“來人!與我一起前往烏龍寨!”董大向著寨門揮了揮手
秦鳳在烏龍寨的這些日子里,無時不刻不再牽掛著清風(fēng)寨。她與董大既是患難夫妻,又是過命的兄妹。用董大的話來說:沒有秦鳳就沒有今天的董大,沒有今日的清風(fēng)寨;叵脒@些年,董大對秦鳳恩愛有加,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董大以身作則,清風(fēng)寨紀(jì)律嚴(yán)明。兄弟們對他敬重擁戴,無一不心服口服。這一次董大卻自毀寨規(guī),強搶民女,并為此不顧多年的夫妻情分將她送到烏龍寨,數(shù)月以來不聞音訊。秦鳳思前慮后,也估摸著董大一定有什么難言之事,不能向她明示。如此一想,秦鳳對董大的恨便去了五分。
“夫人!寨主在山門恭迎你回去。”一位小兄弟站在秦鳳的門前,對著門內(nèi)大聲說道。
秦鳳聽了,不覺又驚又喜。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請夫人立即收拾衣物,董寨主在山門恭迎夫人回家!
“哈哈!他還知道來迎我回去!”秦鳳立即端起身架。
“夫人!董某親自迎你回家。”秦鳳的話音未落,董大便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你……”秦鳳看見董大,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夫人受苦了,當(dāng)初夫人怎么來的,今天還怎么回去。董大在此向夫人賠罪。”董大說罷便向秦鳳行禮。秦鳳的眼淚簌簌落下。
當(dāng)晚,清風(fēng)寨上賓朋高坐,篝火明亮,觥籌交錯,酒香四溢。梅曉倩,秦鳳,董大等兄弟自然同坐一席。
董大抓起酒壇,嘩嘩往碗里倒?jié)M水酒!岸笞燥嬋。這第一杯,我敬梅家小姐。梅小姐本是閨閣千金,無辜之人,因家仇國恨被迫做了我董大的一枚棋子。這些日子受盡艱辛,險些丟了性命。董大在這里向梅小姐請罪,向梅家人請罪!”說罷一飲而盡。
“這第二杯酒我敬夫人。夫人對我董大恩重如山卻,因梅家小姐之事被我遣送到烏龍寨,蒙冤含恨。夫人!董大對不住你!”
“這第三杯酒我敬清風(fēng)寨的兄弟,這些年兄弟們與我董大同甘共苦,出生入死,沒有你們也沒有今天的清風(fēng)寨。我董大雖然落草,卻心系家國。原以為以梅家小姐為引,能查出日本人與政府政要只見相互勾結(jié)之事。卻誰知……我董某無能!”董大喝完杯中酒,將酒碗狠狠地砸在在地上,雙眼血紅。
面對此時董大的大義,梅曉倩心中縱然有萬千懊惱,天大的委屈,卻也無話可說。就在這時,一個男子開了口,此人面容清癯,行事穩(wěn)妥,一雙不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睿智:“老大,如今日本人就在山腳下,他們占領(lǐng)了江北,欺我同胞,占我國土,老百姓民不聊生。我們清風(fēng)寨不能坐視不管!
梅曉倩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好生面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景國,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我們清風(fēng)寨的也有四五百個兄弟,這些日子好好操練,等著哪一天下山與這些小鬼子拼上一場!”
“老大,靠我們清風(fēng)寨的力量斷斷不能與日本的軍隊抗衡,那樣只能做無謂的犧牲!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清風(fēng)寨就這樣窩在山上?眼看著山下烽煙四起,不聞不問?還是等著日本人清掃鳳凰嶺,將我們趕盡殺絕?”董大憤然道。
“老大,你我都是血性男兒。如今國難當(dāng)頭,救國是頭一件大事。只是救國不單單是靠血性,靠義氣。”面對董大的憤怒,那個男人絲毫不惱。
“那你說怎么辦?”
男人看了董大一眼,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一只竹筷輕輕一折,竹筷便斷成兩半。大家正疑惑不解,男人又拿起桌上的幾根竹筷,握在手里,再次準(zhǔn)備將它們折斷時,竹筷卻絲毫不動。
“我們現(xiàn)在的清風(fēng)寨就是這一根竹筷,縱有一腔熱血,也難抵擋日軍的輜重。只有像這一把筷子,團結(jié)在一起,才有力量將日寇趕出去!”
董大看著這把筷子,若有所思。
梅曉倩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突然想起來;這個男人就是靜文大婚之日,梅曉倩誤入后院看到的那個病重的男人。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清風(fēng)寨上?
男人似乎看出了梅曉倩的心思,他輕輕一笑;“梅小姐,還記得裴公館那出調(diào)虎離山計?”
原來,景國也是那個在裴公館救下梅曉倩的黑衣男人。梅曉倩越發(fā)不解。就在此時,外面一陣慌亂之聲。
“發(fā)生了什么事?”董大站起身。
“老大!探子來報!鳳凰嶺下遍布日本兵,正在向清風(fēng)寨前進。據(jù)此速度,不到明日卯時,便可到達山寨!”
“什么!”
“說來就來了,這么快!”
“兄弟們!操起家伙,準(zhǔn)備大戰(zhàn)一場!”
“慢!將梅曉姐與夫人送到后山,好好保護起來,其他兄弟立即前往聚義廳!”
聚義廳從未有過的莊嚴(yán)肅靜。董大坐在交椅上,神情凝重。景國站在一旁,審視著面前的一張鳳凰嶺地形圖,他不時地用紅筆在地圖上勾畫著,不一會,眼睛里閃出一簇明亮的火花。
月色沉沉,一個矯健的身影從鳳凰嶺西側(cè)一條隱蔽的小道上向山下疾駛而去……
這天的夜似乎特別的長,當(dāng)黎明從無邊的黑暗蘇醒,鳳凰嶺的山坳里已經(jīng)埋伏了一股日軍。隨著第一聲槍響,清風(fēng)寨與日軍開始交火。一時間鳳凰嶺上槍林彈雨,硝煙彌漫,清風(fēng)寨的兄弟們浴血奮戰(zhàn),可終究寡不敵眾。眼看著兄弟們一個個倒了下去,董大的心中如刀割一般。
敵人正慢慢地向山寨靠近,清風(fēng)寨岌岌可危。董大看了回頭看了一眼清風(fēng)寨高高飄起的旗幟,對著兄弟們大聲叫道:“兄弟們!人在寨在!拼了!”
就在這危急關(guān)頭,突然從日軍的身后傳來急迫的槍聲,霎時間戰(zhàn)鼓雷鳴。董大抬頭望去,一支隊伍正將眼前的這股敵人慢慢地包圍,這些戰(zhàn)士們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為首的那個騎在馬上,氣宇軒昂的竟是然他的內(nèi)務(wù)管事:景國!
“景國!”董大朝著景國一聲大叫。景國朝他燦然一笑,便投身到戰(zhàn)斗之中。戰(zhàn)士們在景國的帶領(lǐng)下勢如破竹,不到一個時辰,便將敵軍全部殲滅。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的景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陽光正好,耀得他睜不開眼來。
當(dāng)天夜里,董大與清風(fēng)寨的兄弟們收拾停當(dāng),便于與景國一起下山。
“梅小姐,今夜,我護送你到寧州!
“你是誰?”梅曉倩歪過臉來,滿臉疑慮。
“梅小姐。我曾經(jīng)是一個病人,后來參加了革命。我的任務(wù)就是將更多的中國人團結(jié)起來,把日本強盜趕出我們的家園!
這一夜,馬不停蹄。天色微明的時候,馬車到了寧州城的梅家大院門口。梅曉倩看著熟悉的大門,潸然淚下。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梅府的大門打開,下人看到門前的曉倩驚喜不已,圍著曉倩一陣問寒問暖。
凌鶯鶯聞訊趕緊出得門來;“曉倩……”
“嫂子!”姑嫂二人執(zhí)手相看,淚眼模糊。
“你怎么回來的?”鶯鶯問道。
“我……”梅曉倩轉(zhuǎn)過身去,那輛馬車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
“快!進家去。”鶯鶯攙扶著曉倩的手往門內(nèi)走去,忽然,她覺得身后有一雙眼睛正看著她,于是回過頭去。
果然在那棵梧桐樹下,閃過一個男人的影子。那雙陰郁眼睛分明就是當(dāng)年揚州城那個被迫背井離家的少年。
“董家哥哥……”鶯鶯失聲叫道。可是那雙眼睛轉(zhuǎn)眼便消逝在茫茫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