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下山
作者:濮穎      更新:2016-01-08 09:46      字?jǐn)?shù):3280
    此刻的清風(fēng)寨風(fēng)雨欲來,暗流涌動,梅曉倩莫名失蹤,清風(fēng)寨的幕僚兼輕功高手張平下落不明,董大五臟不安,六腑不寧,兩眼充血,雙耳轟鳴,他除了戰(zhàn)栗便是躺在榻上抽大煙,二虎不停地點(diǎn)著煙泡,不敢拿眼去看煙榻上面如死灰的董老大。

    聚義廳的火把依舊燒得嘶嘶作響,當(dāng)家的四位兄弟垂手立在董大的面前大,屏聲靜氣,連一聲咳嗽都不敢。特別是劉老四,就像是打擺子一般,一雙粗壯的黑腿不住地抖動,汗珠從他濃密的頭發(fā)里滲出,腦門上光亮一片。

    “你們說,這是上天要滅了我清風(fēng)寨?”半晌,榻上的董大有氣無力得問道。

    “大哥……”四兄弟低下頭,叫一聲大哥。

    “大哥?哈哈哈……”董大梟笑起來,聲音犀利如月下的貓頭鷹:“我還是你們的大哥嗎?”隨著這一聲怪笑,董大忽地坐起身,一掃從前的萎靡之態(tài),只見他雙目如炬,寒光逼人:“我們五個人是過命的兄弟,當(dāng)年開立山堂時,曾在達(dá)摩老祖面前歃血盟誓,禍福共享,生死同共,若有出賣兄弟者,千刀萬剮……”董大的聲音低沉陰冷,一雙眼睛如獵鷹一般掃過站在他面前的四個兄弟。

    “大哥放心,這件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崩先吂М吘。

    “我放心?如今這清風(fēng)寨我還能放得下心來嗎?”董老大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幾個,滿臉迷茫。

    “大哥……兄弟們辦事不力!大哥,你就懲罰我們吧!”四個兄弟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懲罰?會的,但不是現(xiàn)在,這件事還沒查出究竟,清風(fēng)寨的虎頭鍘下沒有冤鬼!”董老大頓了頓,“若是查出是誰壞了我清風(fēng)齋寨的大計,我董大絕不會心慈手軟!”董大的話在空蕩的聚義廳里回蕩,殺氣騰騰。

    “老三,這次我們是大意失荊州了!倍蟮姆坷餆艋鹞礈。

    “當(dāng)初豹子向夫人告密是因為酒后失言,這次梅家大小姐離奇失蹤,張平下落不明絕不是偶然啊!”疤眼狠狠吸了一口煙。

    “梅小姐失蹤的當(dāng)日張平也不見蹤影,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梅小姐是張平帶走的!”董大用拳頭敲了一下桌面。

    疤眼一驚;“這張平平日里與老四交好,豹子又救過老四的命,豹子死了,莫非是老四他……?”疤眼不敢再往下說,

    董大擺擺手;“幸虧你跟著我這些年,卻不知眼見尚不能為實的道理,說實話,我也懷疑過……但是凡事總得拿出證據(jù)”

    “劫持梅家大小姐的目的只有我們兄弟仨知道,老二一直臥病在床。就怕老四老五不知究底……壞了大事,”疤眼急切地說道:“若是當(dāng)初告訴老四老五實情,興許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

    “劫持梅會長的女兒,督軍家的新娘,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冒了多大的風(fēng)險?這是一著險棋,賭的是我董大的身家性命!我能讓老四老五知道?他們還年輕,我不能再將他們搭進(jìn)去,清風(fēng)寨也不能斷了根基!”董大一聲長嘆。

    “大哥,如今梅小姐已經(jīng)不在我清風(fēng)寨,也許是件好事情。等到梅蔣兩家查起此事,也是無憑無據(jù)!卑萄郯参慷蟆

    “老三!你大哥我不是怕死的人!怕死我敢下這盤棋?!我只是擔(dān)心梅小姐落到虎口,遭人……那樣我對不起梅家,對不起……”說到這里,董大停住了。

    “大哥,你說現(xiàn)在咋辦?”疤眼著急火燎。

    “老三,這件事還得你下山一趟!倍笙铝藳Q心。

    “下山?找……”疤眼疑惑地問道。

    “蝎子!”董大與疤眼齊聲說道。

    “大哥,蝎子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露面了。他居無定所,形跡無蹤!卑萄塾行┆q豫。

    “你帶足銀票下山,凡是江北的酒肆,煙館,澡堂,妓院都給我找個遍,蝎子離不開這些地方!倍蟀盐帐恪!罢业叫,給他銀票,告訴他務(wù)必找到梅家小姐梅曉倩!事成之后,還有另一半的銀票,清風(fēng)寨從此與他再無恩怨!”

    “好!我馬上收拾一下,今夜就下山!”疤眼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準(zhǔn)備離開。

    “等等!跟我來!”董大叫住老三,帶著他往屋后的馬槽走去。

    董大屋后的馬槽里,拴著他的心愛的寶物踏雪烏騅,董大看著匹馬毛發(fā)油亮,身姿壯美,四肢有力的駿馬,不由得又憶起了當(dāng)年。當(dāng)年的八爺想要奪了這匹寶馬,董大像瘋了一般,是凌家小姐鶯鶯聰明過人,跟她的父親提出來事先買下他的這匹烏騅,八爺?shù)K于凌鶯鶯的父親凌子安在揚(yáng)州城的威望,也怕招惹了凌校長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學(xué)生們,自認(rèn)了倒霉。待到八爺開拔離開揚(yáng)州城之后凌鶯鶯又叫父親將這匹踏雪烏騅馬送還與董大。從此董大的心里不僅僅是他的烏騅寶馬,更有一位美麗善良的女孩。

    八爺抓住董大的父親曾經(jīng)賤買了一千擔(dān)糙米給承天廟的土匪的把柄,誣陷董大的父親通匪,設(shè)計陷害董老爺纏上康順錢莊的高利貸,最后抵押了所有的家產(chǎn),董老爺在變賣祖宅簽字畫押的當(dāng)天晚上一口鮮血斃命。董大帶著他的這匹踏雪烏騅含淚離開易主的老宅,臨走的那天漫天春雪,他掉頭看見凌鶯鶯立在院門口,眼里噙著淚花,春雪如絮沾滿了鶯鶯的頭發(fā),春襖,鶯鶯卻一直不肯得進(jìn)屋去……從此后這一幕就常常出現(xiàn)在董大的夢境里。

    看到董大走了神,疤眼輕輕地叫了一聲;“大哥……”

    董大回過神來;“老三,你把我的這匹踏雪烏騅騎下山去!

    “大哥,這寶馬是您的心愛之物,再說,你也從未騎過此馬下山!”疤眼不解。

    “這匹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以助你早日找到蝎子。你到了揚(yáng)州,有人認(rèn)識這匹寶馬,問道這匹寶馬當(dāng)年的主人,你就說他總有一日會重歸故地,若是到了寧州城,有人認(rèn)出這匹烏騅,問起這匹馬的主人,你就告訴她,說這匹馬的主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無論如何,他也算是個男人,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事。 闭f道此處,董大的眼睛濕了。

    “兄弟明白!”疤眼解開韁繩,牽過烏騅,烏騅馬四蹄騰空,一聲嘶鳴。董大摸了摸烏騅背上光滑細(xì)密的馬毛,又用臉緊緊貼了一下,然后在馬臀上輕輕一拍;“去吧!”,烏騅掉轉(zhuǎn)頭來,看了董大一眼,跟這疤眼,噠噠噠地向前走去。董大看著遠(yuǎn)處的烏騅,眼前又浮起了如詩如畫的揚(yáng)州城。

    西津城僻靜的四條巷內(nèi)的,一座紅墻黛瓦的建筑,白日里正紅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頂上端懸著一塊金絲楠木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三個字“風(fēng)雅閣”,正門的兩側(cè)各有一個小角門,庭院深深,里面幾處院落,小橋流水,花徑幽深,畫廊曲折,一到晚上,風(fēng)雅閣的大堂里燈火輝煌,轉(zhuǎn)過大堂,幾條蜿蜒的走廊通向不同的院落房間,房間的窗戶一律雕花鏤空,窗戶上粉色的紗幔隨風(fēng)搖曳,恰似輕舞飛揚(yáng),飛舞間陣陣脂粉的香氣撲面而來,輕紗后,朦朧可見數(shù)道妙影交錯,環(huán)肥燕瘦,姿態(tài)各異,風(fēng)情萬千。燈光下,個個柳眉媚眼,身姿玲瓏,嫣然一笑,勾人魂魄。

    男人坐在八仙桌前,一張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高挺的鼻梁,濃密的頭發(fā),眼睛里漾著令人眩目的笑容,他瀟灑地舉起桌上的酒壺,向空著的四只酒杯里倒酒,酒壺舉得很高,卻一滴不漏地倒?jié)M酒杯,然后再舉起倒?jié)M的酒杯,仰起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動作瀟灑自如,又讓人覺得放蕩不羈。

    “好!好好!好酒量!”桌上的另外三個男人拍手叫好。

    “來!都干了它!”男人又舉起杯子。

    “梅少爺,您好酒量啊!”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豎起了大拇指。

    “好酒量!好酒量!”其他兩個一起附和道。

    “本人酒量不大,只是酒品好罷了。你們誰不比我的酒量好,只是不肯多喝。”男人就是梅家二少爺,凌鶯鶯的丈夫梅若楓。

    “梅少爺,這酒這么喝也沒什么意思,今天既然到了這風(fēng)雅閣,就不要藏著掖著,叫上幾個姑娘一起喝個花酒,你看如何?”桌上一個瘦高個的男人提議道。未等梅若楓開口,其他人都叫好。梅若楓停下手中的酒杯:“喝花酒?行!”

    “各位大爺!”梅若楓的話音未落,一群鶯鶯燕燕從里屋魚貫而出,分別擠在四個男人的懷中,梅若楓皺了皺眉頭,隨即又高聲笑道;“哈哈!杯中酒常滿,懷中人不缺。美酒美人,今日一定是不醉不歸!”

    梅若楓與三個男人推杯換盞,猜拳行令,幾個女子推波助瀾,斟酒布菜,不一會三個男人便昏昏沉沉,口舌含糊起來,梅若楓問道其中一個男人:“李大人,時候不早,您就先歇息吧?”

    “梅少爺,這……”李大人假意推辭。

    “李大人,眼看這軟香溫玉,您就沒有動情之處?”梅若楓笑道。

    “李大人,既來之則安之”瘦高個的男人站起身;“是男人,誰沒經(jīng)過這風(fēng)月場所?”

    李大人左右看看,兩邊的鶯燕立即將他攙扶起來,梅若楓向瘦高個使了一個眼色,瘦高個又對另外的兩個女子說道:“還不快將黃大人扶進(jìn)里屋,好生伺候?”黃大人早已醉眼迷蒙,雙腿無力,一個勁地說道;“梅少爺!義氣!義氣!”

    看著兩個男人被女人扶進(jìn)里屋里,梅若楓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他穿起米色的外套,丟下一張支票,低聲交代了瘦高個幾句,逃也似地離開了風(fēng)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