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8 19:37      字數(shù):2139
    銀洋村離大海較近,過去大海漁業(yè)資源豐富,男人出海的比較多,當?shù)亓鱾髦妒卖~兒鮮》的民謠

    萬里黃海水連天,

    我家住在黃海邊。

    一年四季十二個月,

    月月的個魚兒離水鮮。

    正月里龍燈魚兒來報喜,

    二月里刀魚正當時,

    三月就黃花魚兒上了市,

    紅燒清燉隨你意。

    四月里的鰳魚大眼睛,

    五月里的馬鮫正當家,

    六月里條魚肥又大,

    老酒拷樂哈哈。

    七月八板九箭頭,

    十月鯔魚數(shù)鐵頭,

    十一月的帶魚白如銀,

    十二月鱸魚就最聞名。

    要吃鮮魚就把網(wǎng)開,

    要吃的個龍肉唄自下海

    漁戶的雄心比海大,

    金銀財寶就撈回來。

    這詞多美,都是當?shù)厝俗约焊愠龅耐嬉猓@段民謠著實寫出了一段時期老百姓生活的殷實與富足。每年春節(jié)文化站搞活動,臉涂得紅紅的演員都要上臺表演上一段。俗說群眾的眼睛雪亮的,誰唱得好與不好,往那臺上一走,看她的碎步就知道分量。楊英的姐姐楊鳳是出了名的角兒。

    楊鳳把歌詞唱出了名,更把自己也唱紅了。楊英那時還小,楊奇浩還沒出生,劉鍵和張明芳還在襁褓中,后來,騎在他們的父母脖子上聽楊鳳的唱歌。

    鄉(xiāng)里一個蹲點的干部被楊鳳的歌唱昏了頭,說要把楊鳳調(diào)進鄉(xiāng)廣播站。楊鳳不懂事,偷偷摸摸上了這個干部的床,結(jié)果有了,干部說,我送你出去做了吧!楊鳳死腦筋,想不開,要留著。干部說,你這不是存心害我,我活不了,你們?nèi)叶紕e想活。楊鳳禁不住干部三番五次的教育,一個雨夜投水死了。尸體拖上來的時候幾乎腐爛了,擺在村子西北角的舊祠堂前,死的那個慘象,全村人要把那個干部吃了,上面組織上說是群眾嘴毒,惡意誹謗,怪不得經(jīng)濟發(fā)展不上去,原來干群關(guān)系這么僵。楊鳳一死,沒人唱這歌了,一唱就讓人想到楊鳳。楊鳳媽鐵定生三胎,村干部抓她去結(jié)扎,她拎著煤油桶和抓她的人拼命,還死纏著干部要楊鳳。就這么來回弄了幾次,楊奇浩就生下來了,因為是個男的,全家歡喜得不得了,一個楊鳳換來了楊家的香火。

    楊英記得當年她家門前里三層外三層的人來看楊鳳,后來隱隱約約聽人一些議論,特別是那些討厭的男生看不慣她的時候還罵她死不要臉,像你姐姐一樣去投河之類的話。楊英恨不得用刀剮了那些罵她的男生,她這樣非但不能控制住男生的嘴,罵的男生實在太多了,楊英不肯再上學,打死她也不上學。她恨楊鳳,讓她抬不起頭。

    張明芳和劉鍵在一起的時候,她心里罵張明芳是小妖精,不得好下場。她甚至盼著張明芳什么時候肚子也大起來,讓大伙笑話笑話。后來,她覺得自己傻,我干嘛讓張明芳和劉鍵好呢?楊英摟著劉鍵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的舒服?僧攧㈡I碰到她那里的時候,楊英感到頭腦一陣眩暈,是楊鳳闖了進來,傻笑著,一下子塞滿了腦子,她本能的用手護了一下那個敏感的地方。劉鍵不罷休,楊英說,你還要不要自行車。劉鍵說,我全要。楊英“嚯”地躥了起來,你想我死就明說,何必這么繞彎。劉鍵一頭霧水。

    楊英父母把精力都放在楊奇浩身上,楊英自然多了不少同齡孩子少有的自由,除了自家地里的活,有時還出去幫人家摘摘棉花,除除草什么的,多少積攢些零錢。男孩子和女孩子對待金錢是不一樣的,楊英一分一分的攢著,舍不得用。她不知道這錢用在那里合適,寧愿把錢拿出來給她的父母買化肥農(nóng)藥和種子。她的錢都用在家里應急開銷上了。劉鍵的自行車成了她的心思。她想起了躍花,躍花在她面前炫耀過她過的快活日子是全村人想都想不到的。她想向躍花借錢,又不知道躍花在那里上班。躍花家里人說她電話老是換,全是躍花主動打電話回家來,他們說不清她在那里,也沒想過去找她。

    躍花是楊英的一個小學同學,三年前就去了蘇南一個港口縣城打工,春節(jié)回來的時候打扮得妖里妖氣,連頭發(fā)都是紅的。蘇南經(jīng)濟好,打扮時髦也是正常的。鄰村有幾個人常在蘇南港口跑生意,大概能知道。楊英真的去問了,做生意的人不在家,他家里的人聽說楊英是問躍花的,脫口而出,說是在南邊賣呢!楊英開始還沒聽懂,人家說和你小孩子有什么好說的。楊英辯白說,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和躍花同齡,都是1974年生的。這戶人家女主人沒好氣地關(guān)門到責任田里去了。楊英回來問她父母,“賣”是什么意思!芭尽币粋嘴巴打得楊英臉上火辣辣的,原來是她媽甩過來的,還瞪了她一會白眼。楊英說是人家又不是她。她媽媽說,姑娘家什么不能說非得說這個,學躍花啊,我打斷你的腿。楊英知道這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原來他們都知道躍花在干什么!

    鄉(xiāng)放映隊十年九不收來放一場電影,天還沒斷日光,老人和小孩就扛起板凳椅子往大隊部跑,有的人把凳子順在肩上,也有人一只手舉過頭的,仿佛電影里的戰(zhàn)爭場面。像劉鍵一般年齡的就到處竄,耍盡了威風;更神氣的要數(shù)騎自行車的,后座上站著一個人,前面大杠上坐一個。像張明芳這樣漂亮的女生成了剽掠的對象,男生們跑到她們身邊仿佛就困乏了的獸,一個個疲軟地挨著她們的身體,女生看周圍有沒有人,有人的時候免不了要撒個嬌,不是蹲下掩顏就是伸過去一拳作還擊狀,偶爾還跺腳罵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借此博得一些大人的同情。要是沒有人的時候,她們也和他們一起跑,起哄,嘴里說些針鋒相對的粗話,男的罵女的賣,女的罵男的和尚。沒人搭理楊英,一聽到小男生嘴里發(fā)出的“賣”楊英就想到自己挨了她母親的嘴巴。她忽然明白了,她母親打她大概又是與楊鳳聯(lián)系上了,一想到楊鳳她的肉體就顫栗了一下。

    她想要是那些男生碰到她,她就用帶刺的樹條還擊他們。劉鍵呢?她想起劉鍵來,怎么連張明芳的影兒也不見。楊英開始著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