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8 19:38      字數:2331
    電影開始了,是一部城市生活片,觀眾看得很認真。一個個頭仰著,目不轉睛盯著銀幕。銀幕的被面還有幾個孩子,地上鋪的是稻草,頭仰得異怪的高,嘴巴張得大大的。場上幽黑處有人明目張膽地撒尿,尿騷味隨風一陣一陣地刮過來。

    忽然,后面騷動起來,繼而噼里啪啦的響聲。有人大叫“打架了,打架了!”放電影的師傅大概經歷了太多這樣的事,一聲不響,穩(wěn)如泰山,繼續(xù)放他的電影。銀幕后面的幾個小孩不再看電影,紛紛跑去看打架了。幾個人扎堆在一起,分不清主次,更分不清是與非。熟悉的人私下里議論,小青年正是好斗的年齡,什么都爭,屁大的事居然也能成為打架的理由。幾個村的小青年匯到了一起,上次舊怨還沒有了結,今天又生事了。大家喜歡選擇有電影的夜晚解決舊怨新仇,給寧靜的鄉(xiāng)村增添了幾分喧囂的同時,也給這一代人的成長增加了印痕和記憶。

    打的不是別人,正是張明芳的班主任。這個分配工作不久的年輕人居然讓女生陪著看電影,五六個女生圍在他周圍,嗑瓜子的,嚼著青高粱秸桿的,地上一片狼跡。外村的小青年瞧準了幾個女生正伺機下手,女生們的眼睛死死瞄著班主任。那些小青年們耐不住了,一個個有意無意的挨上了他們的班主任,目的就是想把他支走。好面子的班主任似乎占著正義的理由,稍稍作了些反抗,一把揪住一個小青年的胳膊不放,那知這個家伙打了個響指,一下躥出五六個人,連拖帶拽地把他請出了場地。這樣,一場爭斗就發(fā)生了,最終班主任因勢單力薄,根本不是那伙人的對手,結果吃了一頓啞巴虧。有幾個女生當場就跑了,還有幾個嚇哭了。

    張明芳還在哭呢!嗚嗚咽咽的,大一聲小一聲的。劉鍵說,走吧!影響人家看電影的情緒。張明芳信勸,好歹拉他的是劉鍵,不是別人,張華芳沒有推辭,伺機跟著劉鍵離開了電影場。

    楊英先是聽到是銀洋中學的老師和痞子打架,事情還和幾個女生有關,出于好奇,她隨即跟了去,果然張明芳蹲在那里,劉鍵的說話聲與眾不同,楊英想往劉鍵那兒挪,人太多,沒法去,只好眼睜睜看著劉鍵帶著張明芳離開了電影場,楊英氣劉鍵沒骨頭,有奶便是娘,好歹還啃過我的奶子,想到這些,楊英有些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張明芳撕成幾截,放在嘴里還要嚼嚼。楊英想那幾個痞子也是,怎么不把張明芳拉到野地里強奸了。讓她的名聲徹底壞了呢?

    劉鍵和張明芳并沒有立即回家,電影還沒有散場,這么早回家大人問起來不好說,弄得不好,又要盤問半天,況且最近張明芳的媽老是疑神疑鬼的。

    湯瘸子死了,那屋還在。劉鍵說,我?guī)愕揭粋地方去,張明芳同意了。兩個年輕人蹦蹦跳跳地往回家走。夜黑得出奇,遠處墳地里還有些磷火。劉鍵說,我給你弄些吃的。張明芳像母雞下完蛋咯咯地笑,我要吃你——

    大路邊是一片桃林。人間四月天,洋桃子到了末期,毛桃還在發(fā)育中,拇指大一點,渾身的毛,受過露水浸泡的桃樹葉散發(fā)出青澀的香味。說是路邊,其實路和桃林之間有一條溝,溝里的水不是太多。劉鍵沖過溝去,脫下外套,兜了足足有幾十只毛桃,就著小溝里的水洗了。尚未成熟的毛桃澀嘴,不過脆得很,還帶著微微一絲甜意。張明芳吃了一個,不住地咂嘴,撿第二個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吃了兩口就嫌酸扔了。劉鍵把皮啃了給張明芳,張明芳推辭不要,說誰吃你的口水,劉鍵傻笑。

    兩個人那兒也沒去,直奔湯瘸子的小屋。小屋里堆著些雜物,門一天到晚虛掩著。屋里同樣黑漆漆的,似乎比外面更恐怖。張明芳不敢進,劉鍵鼓勵她,沒關系呢,放的都是我家的東西,我知道那里放著什么。說是這么說,劉鍵大概踩著老鼠窩。一群老鼠唧唧的叫,嚇得張明芳哭了起來,聲音又不敢大。旁邊一堆蘆葦又啪的一聲倒了下來。嚇得張明芳一頭鉆進了劉鍵的懷里。劉鍵說,不行,一把推開張明芳。張明芳不依,仍要偎在他懷里,劉鍵只好用胳臂支著張明芳。

    “怎么回事!你們那個老師”劉鍵問張明芳。

    “色鬼,色鬼!”張明芳又重復了一遍。

    “什么意思?”劉鍵覺得張明芳說的好玩。

    “說了你也不懂。”張明芳說。

    “說給我聽聽”劉鍵還想問。

    “他喜歡女生,有幾個女生還被他那個了!”張明芳說得吞吞吐吐。劉鍵說,怎么那個了。張明芳說,羞死人了,不說這個了。劉鍵仍不罷休。張明芳急了,問什么問,親嘴唄!

    劉鍵說,親過你了。張明芳頓時就哭起來。

    就鍵跳起來說,我明天找那狗日的算賬。屋內一問一答,哭哭啼啼。屋外電影也散了,三三兩兩的人一路說著笑著,不時地討論著電影里的內容。劉鍵耳尖,聽見門吱呀了一聲,門搭響了一下,大概起風了。近海平原怪就怪在這里,說起風就起風,俗說城里的雨鄉(xiāng)下的風,敏感哪,一物反一物。∮绕涫瞧皆蠜]有什么遮掩。

    時候不早了,張明芳想起來要回家,趕快回家!再去開那門,怎么也打不開。喊吧!不能喊!有人知道了還不把人羞死。不喊吧!家里人肯定要出來找咱們,尤其劉鍵母親是個性急的人,罵雞罵狗,滿村的喊,答應還是不答應?兩個人商議了一會,最終。張明芳又開始哭了。劉鍵說,別怕!我想辦法。

    劉鍵有種,他知道湯瘸子的屋子后面有個窗戶,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開這個窗戶。屋里黑的不見五指,拿什么都要艱難地摸索,劉鍵摸到暖暖的東西,原來是張明芳的身子,張明芳本能地一顫,劉鍵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仿佛觸了電似的,嚇得縮回了手。劉鍵想起了湯瘸子的鍋鏟,銹就銹,也許能用。他吃過這把鍋鏟做過的飯。劉鍵在摸索著。時間一分分地過去了。

    摸了半天仍是沒有摸到,劉鍵急了,摸到窗沿邊,用外套包起拳頭,咚的一聲,玻璃碎了,年久失修的窗框也掉了下來。新問題又來了,窗口小,人鉆不出來。辦法只有一個,順著窗子拆墻,拆墻談何容易,而且風險大,房子要真是塌了傷著人怎么辦。

    劉鍵放棄了窗子,開始揣門。一下、兩下,第三腳下去,只聽見“嘎巴”一聲響,沒想到這一招真的管用,風浸雨蝕,門板脆極了。劉鍵身強力壯,三下五除二下掉了門。原來鎖搭被人用細鋼絲扣住了。會是誰呢?劉鍵想,張明芳也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