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印象中覺得最遺憾的一件事。

    我們那個年代的教育，就是教孩子們要聽話。父母老師說的，一定要遵守。大人講過可以做或應(yīng)當(dāng)做的，咱們小孩子才能去做。大人沒說過的，絕對不可以去做。

    換句話說，就是要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不可以有一點點逾矩的事情。

    然而循規(guī)蹈矩的背後，往往是遲緩愚鈍，遇到臨時的事情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

    我印象中有三件事情，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dāng)時實在笨得可以。

    第一件事是有一次在自家後門外的矮墻上，看到一只受傷的貓咪。那只貓咪大概是摔到帶刺的荊棘叢中去了，我看到它時，它半邊臉上都是刺，右眼還因此睜不開，趴在矮石墻上嗚嗚地哀鳴著。

    我不記得當(dāng)時我年紀(jì)多小了，但我家搬到新營時我開始上幼稚園了，所以少說也有四五歲吧？如果是在今天這個年代，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看到一只受傷的貓咪會怎麼做？他就算無法替那貓咪拔刺，最少也知道回屋里叫大人出來幫忙吧？

    我那時家里絕對有大人，這個我記得很清楚�？墒悄菚r候的我，從來就不曾被教導(dǎo)過，遇到這類事情該怎麼辦？我們只知道要聽大人的話，可是大人不在場時該怎麼辦，我們卻一無所知。

    我只記得摸了那只貓咪幾下，甚至還故意將它從矮墻上推下去，看到它摔在地上也沒什麼反應(yīng)後，又把它抱回矮墻上，後來就這樣走了。沒有人告訴我那只貓咪很痛苦，沒有人告訴我應(yīng)該想法幫那只貓咪，也沒人告訴我應(yīng)該進(jìn)屋里去把大人找出來。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只貓咪閉著一只眼睛的可憐模樣。當(dāng)然這事不能怪我，因為從來就沒有人告訴過我該怎麼做。只是我每次想到還是有點良心不安。

    第二件事是發(fā)生在一個雨後的下午，我和一群小朋友們在一個挺寬的水溝旁玩耍。因為早先曾經(jīng)下過雨，水溝里的水挺深。要是在今日，早就有人知道那是個危險的環(huán)境，也絕不會有家長會放任小孩子們在那種地方玩耍。

    在那個年代，孩子們都是放任在野地里玩，大人小孩的安全意識都很模糊。我們幾個小孩子玩著玩著，也不知怎麼搞的，一個比我們還小的小小孩就栽進(jìn)水溝里了。因為他太小了，大概才兩歲吧？掉到水里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就在水面上載沉載浮，慢慢往下游漂去。

    我們看到了這種情景，幾個孩子全站在岸邊看著，既不知道動手救援，也不曉得高聲呼救。大家都呆呆地，就看著他往下游漂去。憑良心講，我那時大概四五歲吧？也沒想到這是極端危險的事，反正就是不曉得如何反應(yīng)就是了，一群人在水溝兩旁站著。

    好在那時有個大哥哥從旁經(jīng)過，二話不說就將那小孩撈了起來。後來我還看到那個小孩的媽媽帶著他在水溝旁，用網(wǎng)子去撈他掉在水里的玩具手槍。

    如今想起來，還禁不住捏一把冷汗。

    第三件事就更離譜了。那應(yīng)該是我上幼稚園的時候吧？有一次下課了去公用廁所解手。那時幼稚園的廁所是男女通用的，廁所一邊是男生用的尿池，一排小男生站著面對著墻尿尿。另一邊是一間間茅房，給女生或是上大號時用的。中間就是眾人通行的走道。由於幼稚園附屬在小學(xué)內(nèi)，廁所各個年級通用，每一次上廁所都是人山人海。大人也用同一間廁所。

    那天一進(jìn)了廁所，就發(fā)現(xiàn)一個老人仰面躺在地上。我走過他身邊時，清楚地看見他眼睛是張著的，嘴巴和手還在微微地抖動，如今回憶大概是中風(fēng)發(fā)作吧？要是在今天，早就有小朋友跑去向大人告急了。我在新聞上還看過年紀(jì)很小的小孩，獨自打119或911 救了發(fā)病家人的故事。

    可是那時候的我，看到這個躺在地上的老人，既不知道他需要幫助，也不知道該向誰報告。我清清楚楚地記得，由於這個老人將中間的走道幾乎占滿了，我們每一個小孩子都從他身邊掂著腳走過，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然後上自己的廁所。上完廁所後，再掂著腳從他身旁走過，再一次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然後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把剛剛的事情完全拋諸腦後。全廁所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三四十個孩子，沒有一個知道叫一聲，問一下，或跑去報告老師。從頭到尾每一個孩子都和我一樣，看那老人就像看一只垂死的蟑螂一樣。

    那個老人後來怎樣了，我不知道。我也是要到很多年後，回憶起當(dāng)初的事情時，才訝異自己竟然是那麼愚蠢，那麼遲鈍，那麼沒有一丁點基本的常識。我也非常驚訝，我們那時代的教育是多麼的失敗，把孩子們都教育成只會聽話，不懂思考的機(jī)器人。

    真的是笨得可以！笨得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