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哎,又一個失敗。
作者:霍君(火堆兒)      更新:2016-02-03 19:50      字數(shù):2935
    后來陳晨在那家全國著名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意識清醒時說,這回玩得有點大了。

    確實有點大了。

    飄紅照著陳晨濕淋淋的屁股就是兩巴掌,你個不讓人省心的,看來真是想氣死我!

    陳晨嘻嘻地笑,任由飄紅打,任由飄紅罵,任由飄紅把他用被子包起來。打完了,罵夠了,包裹停當了,飄紅下廚想給陳晨煮一碗姜湯,卻由于家里久不開火,連個姜片都沒尋到。只得將一塊陳舊的已經(jīng)板結(jié)的紅糖砍下些許,在滾水里化了,端給陳晨喝。卻遭到陳晨的強烈拒絕,沒事的,我保證不感冒。

    端著紅糖水碗的飄紅,沒有選擇地使用了她的主動式的哭泣。這一回陳晨要是感冒了,她付出的不僅僅是心疼和擔心,還要承擔疏于看護的責任。她的淚水是語言,它們一串串地往下掉,組合在一起,實際上是在對陳晨說:陳晨啊,聽話吧,這個被男人拋棄的女人,已經(jīng)夠可憐了,她沒有多余的心情為你操心了。所以,請你順從了她吧。

    這么熱,你想燙死我啊,過一會再喝,好不好——拖延也算是一種妥協(xié)。

    接下來就該如愿地發(fā)燒了。陳晨乖順地臥在被子里,等待著那個如意結(jié)果的出現(xiàn)。左等等,右等等,感覺身上好像是有點和以往不一樣了,就喊飄紅,把體溫表拿來,覺著有點燒呢。

    飄紅惶急地把身子從電腦前挪開,一陣翻騰,找體溫表,兒子,你別嚇我啊。

    結(jié)果:正常,對飄紅是一個虛驚。對陳晨而言是一個失望。

    大約十分鐘之后。陳晨又喚飄紅,真好像燒了呢。

    這一回,飄紅從容了許多,將體溫表夾在陳晨的腋下,還回到電腦前敲了幾行字。

    結(jié)果:還是正常。

    陳晨沮喪極了,自己的努力白費了。好失敗啊……這個小男子漢,心底那堵用堅強筑成的壁壘,再也禁不住失敗的侵襲,搖搖欲墜了,眼看就要坍塌了。兩泡熱淚從滾燙的眼窩兒里滾出來……

    將被子蒙在頭上,他拒絕飄紅看見他的表情。悶著嗓音叮囑飄紅,媽,待會我要是睡著了,你再瞅瞅我燒不燒,要是發(fā)燒了,給我爺打電話,咱好上醫(yī)院。

    飄紅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思都在網(wǎng)絡(luò)世界里了。或者,作為一個媽媽,她該想一想,陳晨為什么會如此熱切地盼著自己發(fā)燒,盼著上醫(yī)院?墒撬龥]有。起碼當時沒有。當她用她的簡單面對了陳晨的復雜時,她就以為陳晨也是簡單的。一個孩子,哪會有那么多的心思呢。

    夜里十一點多時,飄紅留給陳晨的那個百分之一的心思動了一下,于是,她想起了陳晨。左手捶著酸澀的后背,右手搭在陳晨的腦門兒上。這一搭不要緊,還真搭出問題來了。陳晨的腦門是燙的,手感的溫度起碼在三十八度左右。飄紅的心啊,就像一支突然插在熱水里的溫度計,蹭的一下子,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空間全被陳晨占滿了。藥呢,退燒藥呢?家里不是一直備著退燒藥的么?快出來,藏在哪兒了,趕緊自己長了腿兒跑出來。噢,在這兒呢,找到了。找到了。老天爺,真讓我找到了。來,兒子,醒醒,把藥吃了。吃了藥,就不燒了?吭谖疑砩希瑥堥_嘴,好兒子,再喝口水。咽啊,咽下去啊。我大兒子真棒。好了,躺下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睡醒了就好了。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微沁的小汗珠兒,看著在迷糊狀態(tài)吃過藥小臉潮紅的陳晨,飄紅相信,這不過是一個因為受涼引起的普通的感冒而已,就像她說的那樣,睡醒了,感冒就已經(jīng)離去了。明天,公公婆婆見到的陳晨,和以往的陳晨不會有兩樣。所以,因看護失職而引發(fā)的深度譴責也不會發(fā)生。

    夜晚和退燒藥會伸出魔幻的手,修復她的過失。恩。恩。

    QQ一直在閃。對牛彈情已成過去,新來了對豬彈情。飄紅一看到這個名字就被氣笑了,她屬豬,好像那個名字專門為她而取的。為著這個名字,她鼠標一點,使對方輕松拿到了準入證。對豬談情果然不俗,沒有上來就急吼吼地問,你真的是個漂亮媽媽么,發(fā)來照片看看,打開視頻看看?文字的背后藏著一張俗不可耐的嘴臉。飄紅就拔下頭上的發(fā)卡,去扎那些文字。不,是文字背后的那張臉。一下,又一下。那臉就瞎了兩只眼睛。飄紅一點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她不喜歡他們,就要表現(xiàn)出她的不喜歡來。這一個沒有,而是把小幽默小智慧面糊一樣裹在文字上,一串一串地滾給飄紅。粘了飄紅一身。飄紅懶得去拍落它們,就讓它們舒舒服服地掛著。舒爽中帶著幾分麻酥酥的感覺,進入飄紅的軀體時,被男人拋棄而產(chǎn)生的痛莫名地輕了許多。真是好呢,飄紅不禁有些迷戀起來。

    兒子發(fā)燒了,剛吃了藥,在看著兒子。

    用我陪么,值班中,時間,大把地有。

    恩。

    毫無知覺的,集中在陳晨身上的飽和的心思有了缺口,心思從缺口處緩緩地外溢,又流向陪她的人;謴筒坏街暗陌俜种攀,大抵也有一半吧。說了會子話,去看看陳晨。然后,繼續(xù)說話。往復幾個回合,陳晨的額頭涼津津的,汗也出來了,燒也退了。

    將近凌晨一點。飄紅帶著她的預計之中的小如意,睡去了。早上醒來,飄紅發(fā)現(xiàn)她的小如意遭受了一些挫折。陳晨的小臉又變得潮紅的了,呈現(xiàn)了發(fā)燒的征兆。飄紅意識到,僅給退燒藥恐怕是治標不治本了,最好是去村里的小診所打一針。就喊著陳晨起床。

    媽,我發(fā)燒了么,燒多少度?清醒的一瞬間,陳晨想起他的那個計劃,立即亢奮起來。

    把體溫表都快燒爆了,趕緊起來去診所打針。飄紅恐嚇。

    陳晨怎么肯呢,飄紅小如意的挫折,正好暗合了他計劃的順利。夜里迷迷糊糊被飄紅灌了藥渾然不覺,現(xiàn)在他可是清醒得很呢。

    飄紅惱恨起陳晨的撒賴,拿捏起河東獅吼的架勢,問陳晨究竟要怎樣。

    陳晨卻是振振有詞,小診所咋治得了我的病呢,給我爺打電話,把我送城里的醫(yī)院去。

    飄紅想生氣都沒了底氣,你以為你是啥大人物啊,得個感冒就要住院,上回住院住上癮來了吧?

    反正不上城里的醫(yī)院,我就不起來。

    陳晨要是撒賴,飄紅一定是無計可施的。只好退了一步,你給你爺打電話吧,你爺要說去城里的醫(yī)院,咱就去城里的醫(yī)院。但是,不許提洗冷水澡的事兒,你爺要是知道是你淘氣才感的冒,非把你屁股打開花了不可。

    我跟你一樣弱智啊。然后,一個溜光的小身子躥到座機旁,撥了一串數(shù)字。爺,大孫子感冒發(fā)燒了,把體溫表都給燒爆了,趕緊上城里的醫(yī)院吧。

    陳慶旺聽著怎么都不像是把體溫表燒爆了的樣子,把電話給你媽。

    這是明擺著的不信任,陳晨氣呼呼地把話筒塞到飄紅的手上,朝著飄紅打手勢。陳晨的意思飄紅當然明白,于是氣定神閑地揭穿了陳晨的謊言,沒事兒,是有點發(fā)燒,沒他說得那么厲害。

    一句話,把陳晨打進了地獄。陳晨那個郁悶啊,白白地折騰了一個晚上,臨了臨了,大醫(yī)院沒混上,爸爸沒見著,還要把屁股奉獻出來。他奶奶的,都虧到姥姥家去了。

    哎,又一個失敗。

    心不甘情不愿地奉獻完了屁股,陳晨被勒令呆在屋里,大門不許出,二門不許邁,一心一意地養(yǎng)他的小感冒。其實,就算爺和奶不虎視眈眈地把守著大門二門,他也不會出門。出門是要心情的,他有么?沒有。既然沒有出門的心情,躺在炕上睡大覺是唯一的選擇。奶特意把陳晨的身子搬到了炕頭,炕頭熱乎乎的,正好用來發(fā)汗。

    眼皮開始發(fā)沉,然后是頭,再然后是整條身子。陳晨模糊的意識里出現(xiàn)一個場景:身下的炕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吸鐵石,他懸空的身子正被吸鐵石巨大的磁性吸引著,漸漸地下沉。下沉。另一股力量想要拉住他,卻是徒勞的,由于太過弱小,只能眼睜睜看著下沉繼續(xù)發(fā)生。那個洞,看不見底兒,下沉沒有止境,沒有結(jié)果。一直在進行中,一直在路上。讓陳晨痛不欲生的是,靈魂下沉的速度要比軀體下沉的速度快。所以,為了追趕靈魂,軀體只好拼命地追趕。然而,無論怎樣努力,卻總也追不上。眼看,靈魂就要出竅了。

    啊——

    靈魂徹底脫離軀體的那一刻,陳晨一聲大叫,沒有了任何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