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江家江博
作者:
沉于歸 更新:2018-08-28 21:53 字?jǐn)?shù):3455
女孩躲在樹上,看著樹下正急得團團轉(zhuǎn)的男孩,更加用力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露出聲來?墒撬隣N若星辰的眸子,卻彎成了天上的月牙,流露出濃濃的笑意。
“小黛!你到底在哪兒?你再不回去,爹肯定會打爛我的屁股的!”樹下的男孩十一二歲的光景,現(xiàn)在正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圍著樹轉(zhuǎn)圈圈。
樹上的女孩看著要更小一點,似乎剛及幼學(xué)之齡。聽著男孩的聲音逐漸染上哭意,她皺了皺眉,好像有些不忍心了,片刻才不確定的出聲試探道:“你!還搶我的如意果嗎?”
男孩哪知道,自己費了老半天勁兒也沒有找到的妹妹,竟然就藏在自己頭頂?shù)臉渖稀?br />
他抬起頭,看了看濃濃綠意中露出來的粉色衣角,瞬間忘了剛才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他摸摸了身邊要幾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樹,笑著回答樹上的女孩:“小黛,只要你下來,以后我的那份兒如意果便也是你的了!
江黛聽見她哥哥滿含笑意的聲音,不由得嚇得縮了縮小小的身子,企圖將自己全埋在茂盛的枝丫樹葉里。她知道,哥哥已經(jīng)生氣了。
江燕磯看著江黛半晌沒動靜,便也不和她廢話,一個漂亮的旋身便落在了江黛趴著的樹干上。
江黛看著面前蹲著的人兒,更加緊緊的抱住懷里的樹干。她已經(jīng)想好了,今天要和江燕磯抗?fàn)幍降,誓死不下樹?br />
“你到底,下不下去?”江燕磯又問了一遍,只是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完全被冷意代替了。
“哥……”江黛可憐兮兮的抬頭,對著江燕磯眨巴眨巴眼睛,手下的樹干卻被抓的更緊了。
江燕磯嚴(yán)肅的清秀小臉上卻沒有絲毫松動。他抬起手來,以掌為刀,手起刀落,竟生生將江黛抱著的有成年人小腿粗的樹干給劈斷了。
“啊……”江黛嚇得松了懷里的樹干,在半空中手忙腳亂的撲騰。
眼看離地面越來越近了,她只能認(rèn)栽的閉上眼睛。預(yù)想之間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是熟悉的溫軟懷抱。江黛歪著頭,小心翼翼的從捂著眼睛的手指縫隙中窺探,果然看見自己哥哥一臉的面沉如水。
江燕磯把她放在地上,轉(zhuǎn)身便走。江黛縮頭縮腦的跟在他的身后,小聲嘀咕:“哼,這么小瞧我的輕功!以為沒有你,我會摔死嗎?”
江燕磯聽到這話猛的頓住身子,轉(zhuǎn)過頭來,一向不動聲色的臉上帶著洶涌的怒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自己也好意思拿出來掂量?”
江黛自小到大何時被人這樣兇過,她愣愣的看著兇完她,轉(zhuǎn)身就走的江燕磯,委屈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那眼睛偷瞄著走在前面的哥哥。這越看,她越覺得的更委屈了,不由得放開嗓子,哭的更大聲了。
江燕磯像是沒聽到一樣,只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往回走去。
江家在八卦洲的太平鎮(zhèn)上,這八卦洲地處蒲江,屬于鄒越國靠北的沿海地段。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家祖先本就是靠著出海經(jīng)商為生,到了江燕磯的父親江博這一代,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才使得江家轉(zhuǎn)了業(yè),開始跑江湖。
江博少年時期本也是隨著他的父親江士凱一起出海做生意的,可是一次西漠異域之行,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話說,江士凱行商各國多年,結(jié)識一幫子的朋友,之中更不乏能人異士。西漠的無樹大師,便是眾人之中一位獨樹一幟的佼佼者。
那天,江士凱隨著駱駝隊前往宣城做生意,途徑沙漠,在路上遇到了入世體驗疾苦的無樹。無樹當(dāng)時已經(jīng)倒在路邊奄奄一息了,多日的化緣一無所得,一切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容易。
世人所非善類,與佛語之中的并不一樣。
是江士凱救了他,給了他水和糧食,并且將他帶在身邊悉心照顧。等到無樹完全痊愈時,江士凱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西漠普國寺下一任方丈。
無樹是從小就在寺廟長大的,本就是被作為下一任寺廟接班人所培養(yǎng)的。他何時又和這凡世的人接觸過?這一次的入世之旅,使得他對世俗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破滅了。因此,待人接物之間多了一分警惕多疑。
可是,江士凱到底是他救命恩人,多日無微不至的照顧,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再多的疑慮,也被感動化為烏有。
人家都說,生意人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接下來的日子,他便隨著江士凱一起出行,看遍了各種各樣的世人嘴臉。
江士凱教他一些為人處世的基本做法,無樹也在江士凱生意難做時,用一些佛家的道理開導(dǎo)他。幾來幾往,兩人便成了好友。
后來,江士凱回到家鄉(xiāng)娶妻生子,為了方便照顧家里,就留在家鄉(xiāng)做了些年生意。等到兒子江博大了一些之后,江士凱才帶著他一起出海,重操舊業(yè)。而無樹也回到了普國寺,接過了方丈的衣缽,吃齋誦佛,渡化世人。
普國寺是西漠為數(shù)不多的尚武的寺廟,無樹本人的修為在一眾武僧中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江士凱多年之后,再往西漠異域行商時,路遇普國寺拜訪故人無樹大師,剛好帶著江博。哪知這江博見到了無樹門下的武僧習(xí)武時,飄逸瀟灑的身姿,從此便醉心武學(xué),再也不過問家中祖業(yè)。
江士凱就江博一個獨子,若是學(xué)武了,那家中便就無人經(jīng)商,繼承祖業(yè)了。無奈之下,只能咬牙打罵,希望他能回心轉(zhuǎn)意。
江博也是一個倔性子,一氣之下,竟然只身一人乘船去往西漠,準(zhǔn)備拜無樹為師。而無樹勸說無果后,瞧著江博的身子骨倒也是個習(xí)武的好苗子,遂向江士凱求情,讓江博留在普國寺帶發(fā)修行,剛好也吃一吃苦,磨一磨他的性子。
江士凱只道是沒有這樣的兒子,對外也說自己的兒子死在了海上的風(fēng)浪之中。可是私底下,他卻依然會定期的寫信給無樹,問問江博近期是否安好。無樹大師將一切看在眼里,也不點破,只道是留給江博日后還俗了,再慢慢體會。
江博是個血氣方剛的人, 愣是沒有透露出一絲對家人的想念。普國寺的芭蕉綠了幾載,待到將無樹的本事學(xué)了個十成十時,他也到了弱冠之年。
時間如白駒過隙,江士凱寫給無樹的信里,已透露出垂垂老矣的遲暮之態(tài)。這樣說雖然夸張了些,只是到底八九年過去,人老了,一切都大不如前了。
無樹也不忍老友這般憔悴,便在和江博日常的對話中,時常不經(jīng)意的點到他的父親。江博也不是那般愚笨之輩,百善孝為先,他自是知道師傅話中的意思。便挑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同無樹辭了行,乘船回到了太平鎮(zhèn)。
江士凱這方正在坐在家里庭院里喝茶,乍看見面前已經(jīng)褪去孩童青澀頑皮的堅毅男子,情不自禁的松了手中的杯子。
碎裂的杯盞濺起了一地茶漬,清脆的聲音喚回了他驚訝呆滯的心神。他來不及提起衣服,便一路小跑著喚來在后院修剪花草的夫人,迫不及待告訴她:“孩子他娘!咱們的兒子回來了!”
古人云,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江博的母親周氏看著身形拔長卻清瘦的嚇人的兒子,上前抱了他的腰,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記憶里的那個只到她肩膀的青澀小男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
了比她還高兩個頭的青年了。
這邊,江博一邊手慢腳亂的安慰著母親,一邊小心翼翼的拿眼睛偷瞄著江士凱。他本來以為,依照父親的性子,他回來一定會被江士凱拿著掃把掃地出門的?墒浅龊跻饬系氖牵豢吹,江士凱偷偷背過身去,拿著袖子悄悄的抹著眼淚。
“爹,我不走了!焙貌蝗菀装矒崃酥苁,他看著江士凱,似乎下定了決心。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兒子大了,終于能體會你的一片苦心了。”一旁的周氏哽咽的打著圓場。
“兒子又沒死,你個婦道人家哭什么哭!苯縿P虎著臉吼了周氏一句。周氏趕忙把又要流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嘴上連連說了些討吉利的話。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江士凱以為江博會要接過他的擔(dān)子,繼承祖業(yè)。
“開一家鏢局!背了剂税肟,江博謹(jǐn)慎的回答。
“什么?鏢局!你知不知道?走鏢的過的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不小心可是會搭上身家性命的!”出乎意料的答案,江士凱驚訝的拍案而起,怒目圓睜。
“我知道。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江博低聲解釋道。
在西漠,他見過太多商隊被劫,商人卻無能為力的場景了。他們打拼了一輩子的心血家業(yè),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間便付諸東流。
這些人最后的結(jié)局都大同小異。識時務(wù)一點的,最多就是丟了貨物銀錢;而絕不退步的,無不是人財兩空,財散人亡。這些無不堅定了他做一個鏢師的決心,他不希望自己的父親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也遭遇這樣的橫禍。
“可我就你一個兒子!”江士凱捏緊了拳頭,半晌,又頹然的癱坐在了椅子上,喃喃念道,“好了好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了!
看著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的江士凱,周氏有些于心不忍,她為難的開口:“博兒……”
“爹娘,這是我的想法。我能答應(yīng)你們的就是盡量不讓自己受傷!苯┛粗縿P堅定地點了點頭。
“罷了。你想做什么便放開手去做吧。記得;丶覉髠平安就行了!苯縿P揮了揮手,起身向門外走去的背影顯現(xiàn)出佝僂的老態(tài)。
在后來江士凱寫給無樹大師的信中,責(zé)問無樹怎地將江博教導(dǎo)成這副臭脾氣的時候,無樹大師只能一邊打著哈哈勸他兒孫自有兒孫福,說江博能這般有主見一定能大有作為的之外,一邊在心里誹謗江士凱當(dāng)初怎么那么放心把江博放到他這里來教導(dǎo)。
要知道,他就是個和尚,又沒有兒子,他怎么知道咋的教育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