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上不急
作者:彊疆      更新:2024-03-25 10:01      字數(shù):3236
    第19章  皇上不急

    四月,按照常規(guī),皇上要在這月舉行雩祭。所謂雩祭,即求雨的祭祀。上任不久的太常寺卿韓維這天正在署衙審閱主簿報來的雩祭程序,審查那日的參加人員、行走路線,以及祭禮祭樂的安排,這時門吏來報,說有一青年求見。

    韓維不知是誰,隨口說道:“讓他進來!币贿吚^續(xù)推敲議程。

    工夫不大,門吏領(lǐng)著王雱進來,跪地嚷道:“韓伯伯,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韓維認出,立馬放下手中議程,驚問道:“賢侄如何這般?”

    王雱道:“家父已被御史臺帶走了!”

    “?”韓維大驚,道,“怎么會呢?皇上不是請你爹爹進京越次入對嗎?”說著將王雱拉起。

    王雱拉住韓維的兩只袍袖說道:“伯伯,快去求求皇上,救救我爹爹吧。不然,我爹爹怕是兇多吉少了!真的,快去呀,快去呀!

    韓維,字持國,北宋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出生,開封雍丘人,宋參知政事韓億之子,與三司使韓絳、淮南轉(zhuǎn)運使韓縝為同胞兄弟。韓維學(xué)識淵博,為人敦厚,以父蔭為官,父死后閉門不仕。仁宗時由歐陽修薦知太常禮院,不久出通判涇州,又為淮陽郡王府記室參軍。英宗即位,召為同修起居注,此后升為知制誥。神宗即位,被擢為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汝州,數(shù)月后,召兼侍講、判太常寺。

    見王雱催促緊急,韓維稍一冷靜,問道:“你爹爹究竟為何事被御史臺傳去?”

    王雱回道:“聽家母說,有一批反賊搶了江南首富的錢鋪,朝中派樞密副使高登谷去清剿,與家父發(fā)生齟齬,高副使回朝參了爹爹一本,這才被御史臺傳去!

    “噢,有這等事?”韓維知道王雱與其父親一樣,是個直性之人,不會說假話,于是答應(yīng)道:“行行行,這就去見皇上,這就去見皇上!闭f著,收撿好桌上文牒,打聽到皇上這天在垂拱殿視事,便領(lǐng)著王雱去了。

    聽說荊公不日就要到京,神宗帝既高興又緊張。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與那位大臣們經(jīng)常議論“不起則已,起則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澤”的王學(xué)士見面了,這首次召見,該從何處談起,談些何事?作為一位年輕的皇帝,他不能不感到有些緊張,不得不事前做些準備。這天,他在垂拱殿再次拿出荊公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從頭至尾細細翻閱,又見到被他用朱筆圈點的一段文字:

    “如今朝廷中的王侯將相,沒有一個人愿意為皇帝深入思量,作長遠計謀,這使我感到迷惑不已。往昔的晉武帝掌權(quán)時,只著眼于眼前,并不為子孫的長遠利益打算,當時朝廷在位的大臣們,也大多茍且行事、隨聲附和。就這樣,導(dǎo)致社會風氣破敗,法度和禮儀被棄之不理。上上下下都這樣無知,沒有人認為那是錯誤的。然而有識之士必然明白,這樣下去,國家一定會大亂……”

    “是啊,此不正是我大宋積貧積弱的癥結(jié)所在嗎?”每次讀到這里,年青的神宗帝都為荊公一語破的精準而直率地指出大宋沉疴所在的根本原因而深感嘆服。

    接下又看到:

    “我希望皇上能借鑒漢、唐、五代亂亡的原因,警惕晉武帝茍且偷安、因循守舊所造成的禍害,明令各大臣,研究怎樣才能培養(yǎng)國家的人才,進行有預(yù)見的考慮,作出心中有數(shù)的計劃,逐步推行,力圖符合當前形勢的變化,而不致辜負祖宗的用意……”

    “呀!此不正如漢三杰、唐十臣為強漢盛唐所提出的建議嗎?莫非安石果真是張良、長孫無忌之類的良臣?”

    神宗帝正邊看邊思考,守門內(nèi)侍來報:“陛下,太常寺卿韓維有急事求見!

    神宗似乎已知韓維的來意,于是說道:“宣。”

    守門內(nèi)侍剛轉(zhuǎn)身,神宗又想起,說道:“宣韓卿到西偏殿候見!

    守門內(nèi)侍走后,神宗帝帶著《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下了丹墀,來到西偏殿,在紫花磁墩上坐了。

    此偏殿規(guī)模不大,寬廣不足三丈,神宗即位后,凡與大臣商議機密要事,幾乎全在此殿。此殿陳設(shè)簡樸,既無御案,也無御椅,僅有的就是兩種磁墩,一種為皇上及一品官員即樞相、使相所坐的繡墩,一種為二品以下官員所坐的蒲墩。

    這時韓維進來,行過君臣禮,急切地說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特來稟奏!

    神宗始終視韓維為自己的師傅,見問,也不急于回答,只是伸手指著對面的紫花蒲墩,面帶微笑地說道:“韓卿快坐,快坐。”就叫內(nèi)侍邵天九上茶。

    韓維坐下,接過茶水,也不喝,只說道:“王學(xué)士是陛下親自召他進京入對的,怎么剛到京師,就被御史臺叫去,此是何意?”

    神宗不急不躁地“哦”了一聲,淡然問道:“有這等事么?”邊說邊翻看手中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

    韓維更是焦急,說道:“王學(xué)士可是看在陛下求治心切的份上,才肯奉詔進京為朝廷效力,可這剛到京城就被御史臺叫去,那王學(xué)士此時會作如何感想?陛下不能不考慮呀!”

    神宗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手中《上仁宗皇帝言事書》,顯出很為難的模樣說道:“韓卿,御史臺的職責你是知道的,既然他們已把王學(xué)士叫去了,自有他們叫去的原由,此叫朕有何辦法呢?”

    韓維見皇上不冷不熱的模樣,很不高興,說道:“陛下,俗話說,用人為貴。臣早就說過,往日朝廷屢屢召王介甫進京視事,都被他謝絕,那是為何?那是因為他在等待圣明之君呀!現(xiàn)在他把陛下視為圣明之君,接到詔書就來了,可陛下卻這般對待他,他要是知道了,能不心灰意冷?還會有心為陛下效力嗎?”見神宗仍是無動于衷,不得不焦躁地說道,“王學(xué)士既是陛下親自請來,就該立馬召見,若覺得王學(xué)士可用,即予以重用;如覺猜不可用,再交御史臺勘問不遲。陛下如此冷淡,只怕王學(xué)士知曉,那份充滿希望的熱情又要消失殆盡,何能為朝廷效力?陛下,你真不能小看此事啊!”

    神宗還是不慌不忙地說道:“韓卿,王學(xué)士被御史臺傳去,那是江南巨商唐廣上告到御史臺,御史臺不得已才行使職權(quán),朕真的管不了啊。”

    韓維一聽,火氣上來,“嗵”的一聲跪了下去。

    神宗急了,急忙放下手中《上仁宗皇帝言事書》,雙手拉住韓維,說道:“韓卿何必這樣,王學(xué)士被御史臺傳去,也不過是問些情況,待情況問清楚,自然會放他出來?炱饋,快起來!

    韓維堅持不起,說道:“如果御史臺果真只是把情況問清楚明白,臣絕對不會如此著急,只是臣聽說了,他們知道王學(xué)士此次進京要受到朝廷的重用,有人害怕了,所以趁王學(xué)士立足未穩(wěn)之際,要置他于死地呀!”

    聽說要置荊公于死地,神宗吃驚不小,急問道:“韓卿,果有此事?快站起來說話。”

    韓維這才站起,說道:“據(jù)臣所知,王學(xué)士在江寧所以不讓高副使將那反賊頭領(lǐng)押回京城,是因為他要扣下那首領(lǐng)問明情況,就地查清江南巨商唐廣放高利貸、兼并土地坑害人命的真實情況,以便一并懲處。陛下不能不明察呀!”

    年青的神宗帝仍是淡淡一笑。

    此次在重用荊公一事上,不僅是韓維的再三舉薦,宮中更是傳出“江寧(安石)不為相,朝廷之失”的議論,但神宗仍不放心,擔心荊公也如其他大臣樣,嘴上說得頭頭是道,而在實際行動中卻是僵化無作為。于是,他耍了一個小聰明,要借高登谷去江寧清剿反賊之事,再次借機試探荊公的個性與處事的能力。得知荊公不畏強權(quán),毅然頂著高副使的壓力而將起事頭領(lǐng)周莊扣下,他自是暗喜,覺得王學(xué)士確實是位剛正不阿的良臣。此次御史臺啟奏,說王安石在江寧抗旨,私自扣押皇上的欽犯,要傳王學(xué)士到御史臺鞫審。神宗覺得此舉正可再次了解王學(xué)士為人為官的品行,若王學(xué)士果真是秉公視事,不僅可立馬重用,更可給竭力反對重用安石的太后一個很好的交待。

    韓維哪里知道這些,見皇上對荊公如此冷淡,實在惱火,說道:“臣知陛下是一代明君,蓄意革故鼎新,徹底改變大宋的百年舊習(xí)。但如此大的舉動,不能沒有王學(xué)士的鼎力襄助啊!現(xiàn)在王學(xué)士已被御史臺傳去,陛下要是不能及時下旨把他放出來,一旦真的被人陷害,那陛下的變法計劃豈不立馬就會全盤落空!”

    神宗聽說他的變法計劃要全盤落空,頓時緊張起來,問道:“噢?果會如此?”

    韓維道:“王學(xué)士念及陛下是位大有為之君,才肯出山輔佐?伤麆偟骄┏牵鸵蜃嬔员粋髟,而陛下卻袖手不管,置而不理,他能不心灰意冷嗎?一旦心灰意冷,即使陛下再拿出百般千般的誠意,他還會出來襄助陛下施行變法嗎?”

    神宗這下急了,覺得自己這次的火玩得確實夠大,不等細想,立馬說道:“韓卿,既然情況到了這種地步,朕給你手諭一道,立即去御史臺,就說朕要立見王學(xué)士,任何人不得干預(yù)。”說罷,急回正殿御案前,舉手提筆,一道手諭成就。

    韓維接過,千謝萬謝,出了宮門,見王雱還在宮門外等候,拉著小跑,一路去了御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