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京城消息(2)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54      字?jǐn)?shù):2107
    大街小巷都是采買年貨的人。

    有人騎著馬。

    有人坐著車。

    有人牽著駱駝。

    有人坐著轎。

    更多的人則是走路。

    但不管怎樣人人臉上都笑嘻嘻的,熟人相見不免要一番客套:“過年好,過年吉祥!”“您老好,您吉祥!”“您瞧瞧我買的這個(gè)花瓶怎樣?”“好,高明,有眼力介!”“大年初一去給您老拜年!”“彼此彼此!”“您慢走!”“好嘞好嘞,您也慢走,恕不遠(yuǎn)送!”于是兩人又作揖告別。

    京城人的禮節(jié)很繁瑣。

    但有人喜就有人悲。

    那些窮漢無錢過年可不就愁了?

    更有欠了賬的出去躲債,要過了年三十才能回來!

    至于那些破了財(cái)?shù)母浅類灒?br />
    ……

    雪紛紛淋淋地下著。地面上已積了厚厚一層,腳踩上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蕭林戴著狗皮帽,兩手袖著朝前走去。算命的說他今年命犯煞星,因此凡事不易輕舉妄動(dòng),倘若早知如此他就提前找個(gè)算命先生瞧瞧了,否則也到不了這步田地。尤其是這些年在索保家里做事,輕易不回到祖屋去,因此這宅子就被租了出去,每年也收幾十兩銀子的租錢。他沒有婚娶,手里又有索保家供給的月例銀子,因此日子過得還算滋潤?扇缃褚怀郑孔雍豌y子全沒了!

    蕭林懊惱地不得了!

    這時(shí)候身后忽然傳來呼叫聲。蕭林回過頭去,就見索住小跑著過來。索住氣喘吁吁地道:“蕭林,我在后面喊了你半天,你怎么不答應(yīng)呢?”蕭林疑惑地道:“喲,這倒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沒聽見。索住大哥,失敬失敬了!”索住擺擺手道:“明白明白,蕭林,今兒個(gè)是小年,你怎么沒在我大哥家做事?這是到哪里去?”蕭林神情愣愣的,嘆息道:“罷了罷了,人人都在過年,人人都很熱鬧,可是我一看見別人高興,心里就愁悶地厲害。因此做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來了,所以,我就跟索保大人告了假,出來溜達(dá)溜達(dá)。”索住自然明白蕭林的意思,便說道:“蕭林,自從慎刑司回來后,咱們還沒有見過面。不瞞你說,此次我算是想通了,雖說罰了不少銀子,還挨了四十大板,可仔細(xì)想想也是該著的,誰讓咱們干犯了嚴(yán)例呢?”

    蕭林悶悶地點(diǎn)頭。索住嘆息道:“我大哥狠狠斥責(zé)了我,我都認(rèn)!聽說大哥也狠狠把你罵了一通?”蕭林苦笑道:“索保大人罵我是應(yīng)該的,我現(xiàn)在恨不得有人來罵我哩,把我罵個(gè)狗血淋頭,徹底把我罵醒才好!”索住笑道:“這就是你的明白事理之處了,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又說逢兇化吉,遇難成祥,此次雖說遭了一難,但后面咱們的福氣就來了!”

    蕭林疑惑地看著索住。索住拉蕭林在一座轅門下站了道:“蕭林,此次真是驚險(xiǎn)萬端,你不知道,當(dāng)允祿王爺向我等傳宣,說皇上已經(jīng)知曉此事,要嚴(yán)加審理之時(shí),我就心想,完了,徹底完了,一定是必死無疑!可誰能想到,咱們竟然從輕發(fā)落,倒是那曹桑額,這次可吃了大虧!”蕭林一想到桑額便緊緊皺了眉,說道:“你說得沒錯(cuò),比起他來,咱們算是有福了!”

    索住頓時(shí)一拍巴掌道:“說得就是這個(gè)意思。所以說,蕭林,房子沒有不要緊,銀子沒了也不要緊,主要咱們?nèi)诉在京城,就一切還有希望!可是那曹桑額,一旦發(fā)配到了打牲烏拉,這一輩子可就全完了!”蕭林還是不死心地問:“難道……就沒有立功贖罪之時(shí)嗎?”索住跺了一下腳道:“立功?立什么功?我告訴你,人一旦到了打牲烏拉,那就是一條死路,就算做苦工累不死,到了冬天也得被凍死!那是什么地方?一年四季冰天雪地,能是人待的地兒?”

    蕭林半張了嘴道:“原來是這樣!”索住撣了撣身上的雪道:“所以說,蕭林,你就知足吧!”蕭林感慨地道:“索住大哥,你這樣一說我心里就敞亮了。曹桑額是很可憐,要怪,自然就怪他自己!但話又說回來,倘若他兄弟曹四老爺撤回原告,也許桑額到不了這個(gè)地步,誰能想到曹四老爺竟這么狠心?”索住無話可說,悶了半晌道:“這這……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咱們這些外人未必看得明白,也許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索住把貨物背起來道,“時(shí)辰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家。蕭林,你這是去哪里?”蕭林道:“過年了,去看看我干媽。”“是李煦的四姨太?”“是!薄凹热绱,那你去吧,記得替我問個(gè)好兒!”“哎,謝謝您了!”蕭林愣愣看著索住走遠(yuǎn)。

    他承認(rèn)索住說得對。可說起來容易做起難。銀子說沒了就沒了,可要再賺這么些銀子,再起這么座宅院,又是何其艱難?他搖搖頭,把狗皮帽的護(hù)耳拉下來,縮著肩膀朝黑芝麻胡同走去。

    黑芝麻胡同一片白。有人的門前已經(jīng)掛了紅燈籠,在一派雪地里顯得非常耀眼。家家戶戶傳來剁肉餡子的聲音,豬肉和炒菜的香氣不斷傳來。人人的屋頂上都冒起炊煙。不時(shí)有小孩從胡同里跑出來,手里拿著一串鞭炮,很快那鞭炮就霹靂巴拉響起來,紅色碎屑和香氣四處飛揚(yáng)。

    李煦的家在胡同盡頭。這是一條死胡同。蕭林記得多年前這里還是一座很壯觀的宅院,進(jìn)了大門是垂花門,垂花門雕梁畫棟,那時(shí)候李煦的管家馬二住在這里,馬二管理著京城一家當(dāng)鋪和兩處綢緞莊,不但為主子賺足了銀子,自己也收入不少,幾年下來也有了自己的田莊奴仆,蕭林曾經(jīng)很羨慕馬二,也想著什么時(shí)候能混到這個(gè)地步,那這一輩子也算值了!可誰想李煦一朝抄家,頓時(shí)雞飛蛋打,眾奴仆們也都遭了秧,不但多年積累下來的家產(chǎn)全數(shù)歸公,自家還要發(fā)賣。這馬二先是被賣到年羹堯家,可誰想年羹堯又出了事,于是馬二又一次被發(fā)賣,你瞧瞧,人要是倒了霉真是連喝水都塞牙!如今不知道馬二在何處?但想來肯定也不如意!

    蕭林嘆口氣,心想這些年人的變化都太大了。